“你也不用驚訝,我是猜出來的。不過,應該沒錯。因為哪個正常人會被關在這般結實的鐵籠子裡?必然是怕你變身逃走。但是,你從皇宮運出來,也沒有給你戴禁妖箍,說明你的身份特殊,必然和皇家有關。”
塗莉半天沒說話,又怕他誤以為自已預設了,便反問道:“大齊王讓你這麼問的?”
“我天生聰慧,自已想出來的。”那好聽的聲音還是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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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央他們這一路上出奇的順利,連馬匹都跑得格外出色。五個人像黑色的雨燕,穿過一片片叢林和平原,只用兩天功夫便到了雲京城下。遠遠望去,城牆高大雄偉,青石壘砌,綿延不絕。瞭望塔和箭樓錯落有致,高高聳立。及至近處,能看清斑駁的石壁,似乎在述說它比都城更久遠的歷史。
他們沒有直接進城,因為要先去接頭地點,拿上裝備,偽裝後再進城。
蕪央趁機追上隊長,問道:“這一路似乎十分順利。離開都城時,我們為何那樣大張旗鼓,弄得路人皆知?”
根國隊長拖著長音解釋道:“大司空的主意,因為大齊王在都城裡的暗探盯得太緊了。之前,無論我們怎麼保密,怎麼夜晚秘密出行,多少還是會洩露一點風聲。所以,這次乾脆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明目張膽,讓所有人都看見。看來效果不錯,估計那些密探以為這麼明顯的行動,肯定不是什麼秘密差事。”
“可是,你們身上穿的,一個隊長、兩個副隊長,外加一個死隊的官服,難道那些暗探不會重視嗎?”
“暗探們肯定會如實上報,但他們的上級會怎麼想?什麼重要的任務,需要這麼多隊長出動?白澤府的這般舉動,必然是找人冒名頂替,瞞天過海。而真正的行動,肯定隱藏在後面。”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們幾人都遮住了面。越是這樣遮遮掩掩,大齊王的密探越會覺得,白澤府在製造假象,這支隊伍就是偽裝的誘餌,是為了吸引大齊王的主力。
說白了,就是大司空預判了敵方的預判。
“那萬一大齊王那邊負責此事的是個笨蛋,沒有想這麼多怎麼辦?”蕪央覺得這樣解釋有點牽強,疑惑地問道。
根國回頭看了看另外三人,微笑著說:“你覺得我們五個人,能不能從雲京救個人出來?”
“別說雲京了,就是從皇宮裡撈個人出來,也不是問題。”蕪央點頭道。
“那不就結了。到了,去換衣服吧。”
蕪央抬頭看見一處酒家,門口的酒幌正迎風飄擺,似乎招呼著他們。
店主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曬得黝黑,手掌乾裂,一看就是幹辛苦活的人。“幾位客官來點什麼?”
“六斤白酒、六斤羊肉、再來六百斤炒黃豆。”根國接過話來。
“客官莫要說笑,您要這六百斤炒黃豆做什麼,也吃不下啊。”那老者陪笑道。
“管那麼多作甚?讓你準備就趕緊的,我們打包帶走在路上吃。”根國故意兇巴巴地說道。
“是是,小人馬上去準備,各位客官把馬牽到後院,黃豆炒好了,就直接裝到馬匹上。”
蕪央明白,這暗號算是對上了。可是,現在店裡一個外人都沒有,他們這麼做是不是多此一舉?
眾人牽著馬隨店主來到後院,全都換上一身商人服飾,推著賣豆的車子,把兵器藏在貨物下面,直奔城門而去。
夕陽西下,雲京城的城門口依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城牆下的茶攤上,一群已經空了挑擔的農夫正在歇腳,他們聚精會神地聽著面前的教士宣講。蕪央認得那教服,是九鳳教的教士。城門洞的陰涼處,兩名穿著銀絲軟甲的雲林鐵衛,正悠閒地聊著什麼,他們的光頭格外明顯。
這時,蕪央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已來到了大齊王的地盤。這裡,大齊王不聽宣調,朝廷法度無用,如果他們被抓住,除了投降,只能是死路一條。
近至門前,蕪央看見雲京的城門守備穿著和都城守備一樣的官服,這倒是讓他有些驚訝。任誰都知道,雲京守備是獨立的武裝力量,只聽大齊王的調遣,為何還要穿著和朝廷一樣的官服?
“車裡裝的什麼?開啟檢查。”這時,一個守備官差走過來詢問。
“軍爺,這是我們從老家推來的黃豆,想去城裡販賣。這袋子有些陳舊,一開啟容易破損,到時候撒落一地,耽擱軍爺走路。要不,您行個方便,挑幾袋隨便看看,別都給俺開啟了。”說著,根國隊長就把手中的碎銀塞到官差手裡。
那守備官差也不拒絕,反而指著根國說道:“都像你這般,這例行檢查豈不成了擺設。見你第一次來雲京,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絕對不行啊。來人,開啟兩袋查檢視。事先說好了,該交的稅可不能少。”
“那是自然,軍爺放心。”根國假意應承著。
在檢查期間,這名守備官差發現了最後面的死隊死侍。“他為什麼遮著兜帽,把帽子摘下來。”
“大人,他被火燒傷了,遮著兜帽是怕嚇到別人。”根國趕緊出面阻攔。
“少廢話,趕緊摘了,要不然你們幾個誰也不準進城。”那守備官差語氣強硬,不由根國分說。
“大人莫急,您要看就看吧。”根國閃開身子,給守備官差讓路。
那官差走到死侍面前,一把扯下他的兜帽,頓時嚇得連退兩步。那死侍的臉上佈滿了扭曲的紅斑和焦黑的結痂,面板褶皺粘連在一起。一些區域性皮肉翻卷,露出鮮紅的肌肉組織,簡直慘不忍睹。
那名官差用手捂住眼睛,十分嫌棄地揮手道:“趕緊把帽子戴上。”
蕪央十分驚詫,那名死侍的臉,傷口似乎是剛剛被燒出來的。可這一路上,他們一直在一起,好像沒有誰的臉鑽進火堆裡啊。
好在,他們最終順利地透過城門。
蕪央推著車子走在隊長身旁,張嘴問道:“隊長,你剛才為啥不多給些錢,省得和那名官差費口舌了。”
“一車黃豆才能賣幾個錢,給多了不讓人懷疑嗎?”
這倒也是,蕪央怎麼沒想到?他發現自已似乎不太反感這個根國了,隊長叫得也順口許多。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好。根國不像柱石那般有震懾力,但根國說話慢條斯理,似乎總是胸有成竹,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你之前來過雲京嗎?”蕪央問道。
“沒有,你呢?”根國反問。
沒等蕪央回答,一輛馬車從他們身側駛過,駕車的年輕人歪著頭,對蕪央微笑致意。蕪央也難得點頭回應。
“蕪央!”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塗莉?蕪央驚詫地回頭,身後卻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兩個光屁股的小孩在嬉鬧。是我聽錯了?蕪央心中納悶,可這聲音明明真真切切,就像有人在他腦子裡大喊一聲。
“喂,找什麼呢?”根國見蕪央有些反常,好奇地跟著他回望。
“哦,沒什麼,好像聽見有人喊我?聽錯了,許是出現幻覺了。”蕪央解釋道。
“也難怪,這幾天拼命趕路,連口氣都沒喘,你怕是累了,一會到地方好好歇歇。”
沒走多遠,他們便來到一處事先準備好的小院落。這個院落,在湖邊的一處僻靜地,前面是湖水,左右都是他們這樣的小院落。他們到時,看見很多商人打扮模樣的人,也趕著馬車,架著推車,在此處卸貨。如此這樣最好,他們可以混跡其中,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今晚,我帶著死侍去大齊王宮周圍轉轉,摸一摸進去的路線。”沒等眾人從貨物下面取出武器,根國隊長便安排到。
蕪央本想說自已也要去,但想到自已眼睛的情況,還是打消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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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莉聽見熙熙攘攘地人聲,知道自已已經來到了雲京。雖然已經是夕陽西下,光線昏暗,外面依舊是熱鬧非常。
她無助地抱著膝蓋,默默地聽著車外的聲音。這裡聽起來和都城好像啊,有守備兵盤查商人的聲音,教士宣講的聲音,小販叫賣的聲音,兒童玩鬧的聲音,甚至是流浪狗被踢的哼唧聲。塗莉一度懷疑,這十長右是不是把她帶回了都城。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她的耳朵,“你之前來過雲京嗎?”
蕪央!塗莉差點脫口而出。她撲到鐵籠子邊,想要看清外面,卻毫無辦法。是他的聲音,塗莉堅信自已不會聽錯的。他來救我了,塗莉欣喜地想著。可等她再側耳傾聽時,馬車外沒了任何話語,只有小商販的手推車輪聲,骨碌地滾過石板路面。
許是她聽錯了,天下這麼大,有人說話相像也不是稀罕事。塗莉冷靜下來,仔細想著,蕪央這時應該還在陵縣,和金石一起在那養傷,怎麼可能來到雲京?就算他想來,這雲京是白澤府想來就來的嗎?
塗莉明白自已是太害怕了。她多麼希望蕪央和金石能騎著馬,向她飛奔而來,一劍殺了前面的十長右,帶著她遠走高飛。想到這,塗莉的眼角流下一滴淚水,她真的很想有人來幫幫她。就像小時候,她被同族的孩子欺負,接受訓練時被人訓斥,她是多麼希望能有一個爸爸陪在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撐腰。
沒用的,她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不論什麼時候,她都只能依靠自已,之前,現在,甚至是未來。當然,前提是她還有未來的話。大齊王不會放過她的,她只能拼死一搏。想到這,塗莉狠狠地擦乾眼淚,握緊拳頭。她已經想好了,如果大齊王敢靠近她,她就突然變身,一口咬死他。當然,她也明白這樣做的後果,大齊王身邊的人不會放過她的。不過,能為天下百姓除掉這個禍害,她也算死得起所了。
塗莉調整呼吸,默默等待命運對她的審判。
可是,當馬車吱嘎一聲停住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的塗莉,心裡還是慌張起來。接著,便是幾個身穿銀甲的人,進來抬鐵籠子。塗莉隔著黑紗能模糊看見,這是一座龐大的宮殿院牆,幾人正抬著鐵籠子走上臺階。不用想,這應該就是大齊王的王宮了。這幾個雲林鐵衛抬著籠子向前走,塗莉的心跟著他們的腳步,上下沉浮。過了一會,又開始上臺階,再然後就是幾人喊著口號,一起跨過門檻,進了宮殿。最後,他們在大殿裡拐了幾個彎,把塗莉穩穩地放在地上。
抬籠子的人,恭敬退下後。一個腳步聲慢慢靠近,尖細地聲音響起,“本王來看看,這籠中的美人到底是什麼模樣?”說完,黑紗被一把掀開。
塗莉看見一個面板白皙的中年人,就像是陛下的孿生兄弟,只不過更年輕一些,更俊朗一些。這人的眼神中,透著一股狂邪之氣,似乎傲視著世間一切。
塗莉看到他的一瞬間,便愣在原地,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脊椎骨一直竄到脖頸處。
而大齊王看到塗莉的瞬間,也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容妃?不,她沒有這麼年輕,簡直太像了,真的一模一樣。”
塗莉知道自已長得像姨母,只是沒想到大齊王竟然這般激動。他眼中流露出的男人佔有慾望,塗莉再熟悉不過了。
“來人,快把鐵籠子開啟。”大齊王的語氣急不可耐。
那個十長右之貳——二郎正站在後面,拱手道:“回大王的話,我截殺了護送此女子的兩名死侍後,在他們的衣物和馬車上翻了個遍,都沒發現鑰匙。”
“沒有鑰匙,就把鎖頭撬開,這還用問嗎?”大齊王招手,示意二郎進前來。“二郎你是知道的,本王最欣賞你,不論什麼事,交給你都是最穩妥的。來來來,快給本王把鎖頭撬開。”
“大王,這件事,我恐怕恕難從命。”二郎躬身施禮。
“為何?”大齊王似乎有所不悅。
“因為此女和我一樣,是個妖怪。”二郎恭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