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戒是信物,特別在榮國男女訂情都以玉戒為誓。阿五看著通透翠綠的戒默不作聲,嬤嬤盛氣凌人,一把將她推倒,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下賤的小娼婦,你以為燕王府是什麼地方,能容你搞得烏煙瘴氣?!”
阿五冷笑不答,隨後看向王妃輕問:“夫人,你不信我?”
王妃飲著杏仁茶,似答非答地笑道:“你做出的事讓我如何信?”
話音剛落,嬤嬤歪著鼻,橫眉豎目,捲起衣袖衝上前狠甩了阿五兩掌,之後便罵咧道:
“你不過是奴婢身份,怎敢與王妃這般說話。王妃好心腸不治你,別以為我老婆子不敢!今天不把你打個半死攆出去,真是對不起這個燕王府!”
“誰口氣這麼大,敢隨便攆人?”
一個男聲驀然響起,聽來懶散。眾人大驚回望,只見宋灝緩步走來,神色冰冷淡漠,對底下施禮眾婢視而不見,徑直走到王妃跟前。
王妃施了個眼色,嬤嬤縮脖畏避。緊接著,王妃起身端莊行一大禮。
“臣妾不知殿下會來,未能相迎還望殿下恕罪。”
王妃欠身,眾人皆跪。偏偏阿五坐在地上不起,散下的髮髻掩住她半側面容,宋灝只見她長睫輕顫,也不知是哭是笑。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阿五問王妃。
王妃為難地蹙起修眉,抿嘴莞爾道:“本不想驚動殿下,可前幾日有人說,見阿五與藍若在壽山,舉止頗為親密。原先我不信,而昨天正巧見到青玉去了藍若住的院子,拉來一問,她說去送東西,至於送什麼又支支吾吾不肯說。誰想會是這個……”
說著,王妃就將那枚戒交於宋灝手中。宋灝低頭看了半晌,冷笑起來。
“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阿五,你起來吧。”
阿五聽後便站起身,臉上雖印了兩枚掌印,但也沒露委屈模樣,她的笑不露痕跡,而王妃卻嗅到了,暗地怨恨著。
“不過是一枚戒指,愛妃也勞師動眾了些。此物是我送給藍若,沒料一時擱在嫵苑裡了,所以就託阿五去送的,事先沒交待也是我的不是,讓愛妃費心了。”
王爺頭頂碧連天,竟然還笑著說自已送玉戒給男人,也不知是玩女人玩膩了,乾脆尋上男人,還是故意袒護阿五。總之,無論哪種,都讓王妃嘔血,不過王妃也算隱忍高手,聽了這番話點頭笑。
“看來是我錯怪阿五了,阿五也莫怪罪,這府裡妖魔鬼怪多,不得不防。”說著,她輕拍起阿五小手,和顏悅色,可轉眼又冷聲說道:“青玉失職,理應受罰,照我看杖打五十攆出去才是。”
阿五聽後半天不語,思量一番才委聲道:“夫人,這都是阿五不好。我替青玉求情,望夫人網開一面。”
她楚楚可憐,石頭也軟了心腸。宋灝站在原處不發話,王妃偷睨他的神色,暗自思忖,緊接著溫柔笑道:“阿五聰明伶俐,應該知道我的難處,王府是講規矩的,不能破例。”
阿五垂眸道:“阿五願意替青玉受罰,青玉是王爺賞給阿五,阿五不能讓王爺的好意折損半點,夫人要講規矩請罰阿五吧。”
說罷,阿五叩頭。
王妃斜睨向宋灝,宋灝喝著茶,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王妃心有不快,左思右想,硬是將不快吞嚥下去,虛情假意扶阿五起身。
“不必如此,看著王爺的份上我也不捨得罰你,算了,這次饒了她,但不可再有下次。”
話罷,王妃手裡收了把勁,眼中厲色一閃而過。
阿五勾唇淺笑,看她的眼神就如初生嬰兒清澈無邪。
王妃心裡一顫,不禁鬆了手,這妖比原她想得厲害,一時間她又沒了主意。
忽然,內室傳出兩聲虛弱的咳,緊接著聽見幾聲嚷嚷。宋婉又病了,王妃眉頭緊皺朝宋灝施禮,說要進去看下婉兒。
宋灝終於露出慈父模樣,似乎對女兒的病很上心,此時的阿五又成了陪襯,默默地看著這對夫妻入了內室。
阿五平安無事回到嫵苑。一進門,就見青玉哭哭啼泣地跪在地上,她說:“姑娘,都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他們會盯著。”
“別哭了,夫人原本是要你命的,我替你保住了。”
阿五說話不似平常,口氣生硬,神色也有些冷。青玉心裡咯噔,目光不由閃爍。
“青玉,你說我還能信你嗎?”
阿五直勾勾地看向她,目光如劍刺穿了她的偽。青玉臉色刷白,抿嘴發顫,過了小會兒,她俯在地上,委屈地哭道:“姑娘,我也是沒法子,我們家老小都靠我養著,我真的沒辦法。”
阿五無奈地笑了,蹲身伸手摸摸她的頭心,柔聲說道:“我也是有家的人,知道你的處境。不過你可得記牢,你的主子已經不要你了,你欠我一條命呢。”
悅聲如水淌進了青玉耳中,可青玉卻害怕起來,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姑娘,我再也不敢了,姑娘你就饒我這次吧!”說著,她又連忙指天起誓。“從今往後我定會好好待姑娘的,絕無二心。”
阿五像是沒聽到,起身走進內室,紗簾放下那一刻,青玉隱約聽見。“別忘了,你欠我的……”
雖說這事算過了,但府中依舊暗潮洶湧,藍若呆不下去就向宋灝請辭。宋灝本不想放人,更何況阿五的事弄得難堪,他這樣一走,真有點像姦夫逃逸。
藍若哭笑不得,只道:“實不相瞞,鄙人在此不方便,更何況我做慣閒雲野鶴,不會久留一處。哦,多謝王爺盛情,每天讓人來送這麼多東西,我實在不好意思收。”
說著,藍若拿出一錦盒,盒裡都是釵簪花戒的女人玩意,其中有幾樣眼熟之物,比如雙春的金釵,芙蓉的玉鐲。宋灝不但冠綠,連臉也綠了,他忙不迭地將藍若打發走,以免他多事。
藍若走後不久,宋灝膩了雙春姐妹和昔日黃花,全將她們賣了或送了。想走的人沒有走成,不想走的人偏偏都走光了。或許宋灝看穿了阿五的計,所以沒信別人鬼話。如今的燕王府除了王妃,之後便是阿五。或許是佔獨寵,阿五日漸乖張,稍不順心就摔壺扯簾,直到宋灝來哄。
宋灝抱著她,皺眉苦笑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我想要夫人頭上的鳳釵,你給不給?”
宋灝不答,她嗤笑一聲,又追問道:“既然這個給不了,那就放我走。”
宋灝又不答。她所要的東西,他一樣都給不了,也不會想法子給。阿五隻是籠子裡的鳥。
光陰如梭,轉眼一年將過。楊逸想過完元宵就回平洲去,沒料又被拖了幾天。楊家上下都在籌備他的婚事,想要選個黃道吉日正式上門定親,好過些時日八抬大轎把人娶回。
楊逸騎虎難下,推不了也逃不開,他只能說:“邊防吃緊,時有敵偷襲,待天下太平,再談婚論嫁也不遲。”
未來嶽夫聽他這番話,大拍扶手直豎拇指:“果然有志氣。楊兄,您真是教子有方啊,哈哈哈哈……這樣吧,如今我姑娘還小,我們就相定三年之後,楊兄您看如何?”
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結果楊逸還是被定下了,成親只是早晚的事,他懊喪卻也無奈。
三月的天越往北越冷,途經遼城時,楊逸突然想去看看,他不肯承認是為了小魚,只覺得到了宋灝地盤理應拜訪。想著,楊逸調轉馬頭,然而行了一半路,天就下起雪了。先是小粒,後是鵝毛,天色將暗,雪也是越下越大。不得已,楊逸就找鎮上的客棧住下。
如今兩國不交好,曾經的商貿小鎮也蕭條了,走在路上鮮見人影。一入客棧,掌櫃笑迎上來,殷切問道:“官倌,是想住店吶?”
楊逸點頭,隨後放下肩上包袱坐下。“肚子餓了,掌櫃,麻煩先來壺好酒,再炒幾樣熱菜。對了,還要切盤羊肉。”
“哎好!”掌櫃連連點頭,緊接就先端來燒酒和羊肉。“這鬼天氣冷,官倌您先慢用,馬上給您上菜。”
楊逸笑著道了聲謝,隨後端起酒壺喝了口熱酒。黃湯入喉,頓時驅了不少寒氣,楊逸又夾了塊羊肉放嘴裡,正當愜意之間,只聽“砰”的一聲,門似被撞開了,一股冷風直往裡灌。
“哎,這位客倌,您是搭夥還是住店?”
那人不語,玄色斗篷包裹得嚴實,楊逸好奇便探頭往那處看去。想來外面雪很大了,來者身上都覆了一層白,連鞋子都白了。不過楊逸定晴一看,才發覺他沒穿鞋,腳上只是雙灰白織襪。
那人咳嗽了兩聲,聽來是個女的,楊逸只覺得耳熟,不由微愣,可轉眼一想,她怎麼可能會在這兒?
“哎喲,姑娘,這可不值錢,如今世道不好,您別笑話我們這小本生意。”
不知怎麼的,掌櫃嚷了起來,像是把什麼東西塞回那人的手。楊逸越看越覺得像,情不自禁站起身走了過去。
“掌櫃,外面天冷,若是她錢不夠,我替她墊上。”說著,楊逸將一枚碎銀遞上。
那人聽後不禁一怔,低頭藏臉轉身走了。這般一走,楊逸頓時認出她來,忙伸手抓住她的腕,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