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叫翠翠，可是楊逸仔細想都沒記起這個人。不過翠翠記得，愛笑的小少爺喜歡呆在院裡抓蛐蛐，逮到一個兩手小心地攏著，生怕壓壞它似的。

翠翠彎眸，再次伸出嫩手。這回楊逸沒逃，而是愣愣地看她的手指探入水裡，輕觸上他胸口的箭疤。

“怎麼傷在這塊要命的地方？”

翠翠蹙眉，貌似心疼。不知為何，楊逸的心也開始隱隱作痛，他像是極害怕，突然拍開她的手，然後拉來布巾將自已裹住。

“你走吧，去和我娘說別再叫人來了。”

他莫名氣惱，語氣也頗為冷漠。翠翠自覺被人厭惡，咬著唇悻悻然走了。

之後，楊逸也沒心思賴在水裡，匆匆擦乾身子就去睡了。

或許楊母知道他不高興，就沒讓人來煩。

夜深人靜時，三下更鼓聲格外清晰。楊逸輾轉反側又從榻上爬起，走到窗欄邊望著那輪清月。

十月底的寒夜，他只穿了單衣，風刺過來，他似不覺得冷，依然看著那片銀霜，想著見不到的人。他想，若是月兒能夠說話該多好，他定會託它遞去思念，告訴她“我很想你。”

可惜月無心，風無情。倘若風月有意，它們也定會告訴他，千里之外的人兒此時也在月下，手裡緊攥著他送的梅花簪。

那裡的風比都城還大，阿五坐在窗邊半宿，抬頭仰望著那輪月。她穿得單薄，瘦弱得似要隨風飄走，連青玉見了心疼，小心翼翼捧上披風替她蓋好。

“姑娘快去睡吧，不早了。”

阿五搖頭，婉轉嘆息。白日裡她聽說胡姬的骨肉沒保住，流了好多血，晚些時候連人也去了。偌大的宅子，一個活人這麼走了，半點哭聲都聽不到。

阿五不禁問青玉：“你在王府這麼久。聽說過有人死嗎？”

青玉低頭不答。

阿五又問：“你說過了這個冬，王爺還會到我這處來嗎？”

青玉為難地蹙眉，輕聲回她：“王爺這麼寵姑娘，自然會來。”

聽了這話，阿五咯咯地笑了，彷彿聽了個極好笑的笑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她似被嗆著了，猛地咳嗽起來。青玉忙端水送上。

“姑娘，你也別多想，如今姑娘的福分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你閉眼受著就好。”

阿五喘定，俏皮地吐下舌，隨後道：“我也覺得自個兒福氣好，明天你就替我備身豔點的衣裳，我要去找王爺。”

青玉點頭，正當要走，阿五又突然拉住她。青玉被冷冰的手凍到了，忍不住縮回去，之後她自覺不妥，又把手伸出來。阿五便將一枚玉戒塞到她手裡。

“明日麻煩將此物交給藍若公子，千萬別被人知道。”

青玉一愣，半晌不能動。阿五朝她眨眼，狐媚似地笑道：“我信你。”

青玉不自覺地抿起嘴，將玉戒緊握在手，她思量半晌才點頭答應，之後便小心退下了。阿五走身回到榻上，然後從枕下摸出紫砂瓶。她輕晃瓶身細辨聲音，這瓶裡的藥快沒了。

胡姬不過死了兩日，宋灝就忘了這回事，一如往常穿梭於花葉中，還從外面帶回個青樓女子。

阿五在園中找到宋灝時，他正與那女子親暱。那女子樣貌豐腴，又豔又俗，也不知宋灝怎麼了，突然就喜歡上這樣的調調。

“哎喲喲。王爺，你下手可輕些，身子還疼著呢。你這般使勁，晚上我可伺候不了你。”

女子將床笫之事嚷得響，不光是侍從，連十步開外的阿五都聽見了。阿五忍不住捂嘴輕笑，那女子回頭正好瞧見，之後便酸溜溜地開口：“喲，王爺，您瞧誰來了？”

宋灝聽後也側過頭。阿五正款步走來，翠色綿袍垂地，金銀粉鵝黃披帛迤邐於身後。她手中提了只縷空竹籃，裡面擺了幾朵半枯的花。到了宋灝面前，她欠身福禮，鬢間流蘇垂於眉側，微微打擺。

“給殿下請安。”

那女人依舊坐在宋灝腿上，鼻子哼氣冷笑一聲。

阿五不氣不惱，打趣似地說道：“殿下也不怕腿被壓折了。”

聽了此話，宋灝笑出了聲，隨後就將女子打發了。見到籃中殘花，他不禁問道：“你在做什麼呢？”

阿五低眸笑了笑，說：“這些花都是我以前養著的，看它敗在泥裡心疼，還不如拿去曬乾做成香包。”

“這個怎麼做？”

宋灝隨手拿起一朵，阿五連忙把它搶回擺籃子裡，嘟起嘴故作慍色。

“這朵快散了，別碰它。”

見他們眉來眼去，那女子起了醋勁，也學阿五模樣嘟起厚唇，走到宋灝身側拉他的手。

“王爺，奴家累了，咱們睡會兒去。”

阿五噗哧笑出了聲，隨後福禮說：“不擾殿下了。奴告退。”話落轉身，走得乾淨利落。

回到苑中，阿五洗了花瓣讓青玉幫忙去曬。剛剛坐下，宋灝就來了。聽到動靜，阿五仍半倚在貴妃榻上繡著香袋。

房內燃了獸首銅炭爐，清雅淡香悄然四散。宋灝打簾進來，簾風正巧散了獸口冉起的白煙，朦朧之中就見她嫻靜坐著，青絲如墨，素顏如花。

阿五抬頭，見到門邊人莞爾一笑。宋灝等不及她起身請安，便兩三步上前把她抱上。

阿五不推脫，眼露笑意戲謔：“殿下是油的吃太膩，所以想來嚐嚐瘦的？”

宋灝沒搭理她，靈巧地剝去她的外袍……

疾風暴雨似的一場歡愛，阿五被猛浪打得頭昏目眩，她就如一葉小舟隨他起伏，衝上雲霄後又墜落滄海，幾番輪迴反反覆覆。他興奮得繃緊身子，俯身撕咬啃噬，彷彿飢渴了許久，就在等這麼一頓飽食。

“你是為我而生。”他在她耳邊喃喃，霸道得不容反駁……

這麼大的動靜，整個王府都要聽見了。阿五兩手輕抱，暖著他的貪念，此刻，她眼神茫然，空虛得只剩一具殼。

“我不喜歡她。”她輕捋去黏在他額前的幾根碎髮，唇貼上他的耳鬢。他似受了蠱惑，低聲回道：“我馬上把她趕了。”

此話一出，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女子又被送回了青樓，前後不過一天的福氣。

宋灝算是對阿五百依百順，之前甚至替她送去麝香粉來迷王妃的眼。歡好之後阿五便將僅剩的兩粒丹吃了，她就在想：若是不幸懷上了，可能就出不去了。

然而就算她沒懷上，有人也不想放過她。次日清早，朝鳳軒的嬤嬤氣勢洶洶地衝入嫵苑，大聲吆喝說要帶阿五去見王妃。

阿五衣衫未整就被幾個婆子押著去了。王妃見她冷笑，隨後將一枚玉戒放在案上，柔聲輕問：“你可將此物送給過藍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