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滴淚,暈豔了窗紗。她迷媚濃豔,就如千年的妖服軟在他身下。她勾去了他的魂,而他降服住了她,兩人緊緊痴纏,歡愉中又隱約帶了一絲痛。
楊逸為她耗盡了力氣,動根手指也覺得費勁。看到枕邊人兒,他又按捺不住欣喜,挪過去親吻她紅撲撲的腮頰。
小魚鑽進他的臂彎,緊緊依偎。無意間她看向窗處,外面正黑,不過眨眼就要亮了。
楊逸也望著那處,濃眉深擰,略有所思。他說:“為何我們不能光明正大?”
小魚不語,往他懷裡鑽了幾分。
楊逸不知她是故意不答,還是其它,頓了片刻,又道:“今天我給爹爹寄信了,讓他把那門親退了。”
話落,楊逸明顯感覺懷裡的小魚抖擻,低下頭就看到一雙幽深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他,眼中驚訝、疑惑、喜悅、憂慮混作了一團。
“怎麼?你不高興嗎?”
她的反應與他想得不一樣,憂多於喜。
“高興,當然高興……可是……”
小魚語無倫次,心緒亂得像窩粥。
楊逸極認真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含在口裡的後半句話。
她久久不言,他沒了耐心,急切問道:“可是什麼?”
小魚抿起唇,欲言又止。楊逸攏緊她,輕吮她的耳垂,反覆問:“可是什麼?”
“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後果?”她輕聲問道,似乎怕他不高興,故意放柔了語氣。
果然,楊逸聽後像被潑了盆涼水,滅了心頭火熱,深吐口氣。
“我不願管,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
小魚的話似傷到了他,他顧及得沒她多,想得也沒她多,只覺得兩情相悅,就應該義無反顧,至少他能做到。
小魚輕撫上他的臉無奈嘆息,她蹙起眉,似疼似憐,又似不好意思責怪。
“我是怕你爹孃傷心,怕你得罪人家,若讓你不安寧,我豈不成了罪人。”
楊逸唇角一勾,側過身把她摟緊。
“不怕,我去說服我爹爹,到時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
他想得美,小魚卻聽著難受,轉過身以背相對。
“我配不上你。”
楊逸聽了忙擁上去,說:“怎麼配不上,好歹你是公主。”
國都沒了,哪裡還有公主。
楊逸不明白,落地鳳凰真不如雞。
小魚悶著聲說:“算了,你好好想清楚,這事先別提了。”
小魚說想清楚,楊逸卻不明白。他想得很清楚,從她走之後到至今,他已經想了一年多。他不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願和不喜歡的女子過一輩子,他只想著小魚,無時無刻地念著她。如今終成眷屬,而小魚這番話反而讓他糊塗。
之後,楊逸吃起了閉門羹,不知怎麼的,小魚把門關得死,任憑他死乞白賴,她就是不願理。剛開始只以為她耍性子,哄哄就好,沒料幾天過去,她還是這般,楊逸也氣鬱起來,乾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然而鬧了一陣子,他又想她了,只好抓來玉暄問,小魚究竟怎麼了。
也不知玉暄知不知他倆暗渡陳倉的事,見到楊逸,他與往常一樣,老實巴交的有問就答。
“阿姐這幾天身子不好,大概鵝被偷了,不高興,整天吃不下飯。”
“她可有提起我?”
玉暄搖頭。楊逸失望至極,想了會兒,他又道:“既然你姐身子不好,那我去探望她。”
“我勸你別去,早上阿姐剛把王爺送的禮扔了,還和婆子鬧脾氣,說誰都不見。她無緣無故地把我也罵進去了。”
玉暄說話沒心眼,或許是與楊逸熟,所以也不顧及。
楊逸聽完更加糾結了,他實在摸不透小魚的心思,苦苦琢磨了半晌,便寫了紙箋託玉暄帶回去。
玉暄走之後,他就開始躺在榻上等,趴著不舒服、仰著不舒服、側著歪著都不舒服,直到聽到外邊有動靜,他一骨碌地起身,一手套鞋,蹦跳出了門外。沒想到來的是宋灝,欣喜勁一下子就滅了。
宋灝見楊逸這番模樣,挑起劍眉,隨口戲謔了句。
“咦?挺精神的,看來你的傷好了。”
其實他的傷早就好了,二十四式不在話下,只是心犯了懶,落在情網中出不來。
楊逸收了隨意模樣,恭敬鞠身施禮,心裡卻在嘀咕:他這麼早來幹嘛?
宋灝擺袖,道:“罷了,你我都這麼熟,別弄這麼多規矩。”
說完,他就坐下,然後拎起案上茶壺,沒料裡面滴水不剩,他往左右相望,頗為不悅。
“你這裡怎麼連個婆子都沒有?下人們都去哪兒了?”
“反正沒什麼事,我就讓他們別候著我了,我去幫你倒水。”
話落,楊逸拎壺出了門,不消半刻就回來了。他從罐內取了新茶,捲袖淨手,拿水燙杯,小心翼翼沏出壺好茶。
宋灝暗暗打量,好似第一天認識他。當楊逸將茶盞端上,他稍愣,回過神後,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我都快忘了你這手絕活了。”說著,他雙手接過,先觀茶姿,再聞茶香,隨那一縷清雅入嘴細品。
楊逸的爹爹好茶,楊逸小時候隨他爹學了手沏茶的好功夫,入了宮後他就跟在宋灝身側,每天沏茶給他喝。宋灝一天不能無他,喝他沏的茶,與他做了十幾年的手足。
宋灝信他,在他面前話什麼都不顧及。他也知道楊逸的性子,從裡到外摸了個透。
“瞧你這一傷,連這麼好的茶都沒法兒喝。哦,對了,當時你怎麼會想替她擋上那一掌的?”
宋灝像是無意問起,微眯的鳳眸如冰似針,逼近楊逸的眼。
楊逸一驚,啞口無言。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喜歡她。”他想說。
不管宋灝此時神色如何冷厲,楊逸都想讓他明白,他喜歡阿五,喜歡了很久。
而宋灝的目光就凝在他欲張的唇上,他像在等著、盼著,臉色隨之陰晴不定。
楊逸暗地裡握緊了拳,這次他得豁出去,必須要豁出去!
“我……”
楊逸剛張嘴,突然門外有人闖進,他卷著一股風,大步流星地衝了過來,刷白的臉賽過了門處擺設的瓷瓶。
“飛火流星製成了!製成了!”
孟青徑直走到宋灝面前,幾乎痴狂成魔。
這一聲吼將楊逸要說的話堵了回去。宋灝也不由一怔。
孟青又說了一遍。“成了!我們製成了!能有百丈!”
宋灝終於回神,連忙站起,睜大鳳眸問:“當真?”
“當真!”
話音剛落,二人大笑,宋灝迫不及待地離了楊逸住處,把他要話的話拋諸腦後。
楊逸鬆了口氣,壓在心頭的巨掌移開了,但細想之後又大感懊惱,只差一點點,他就能將憋了許久的話說出,讓宋灝把小魚讓給他,可惜,只差這麼一步。
飛火流星終於成了,威力猛烈,百丈開外都能將硬石擊個粉碎。
聽到孟青所言,宋灝興沖沖地走到器庫。飛火流星射下的殘渣到處都是,可沒有百丈之遙啊。他問起,孟青面露詫異,就拉來工匠詢問。
“八丈,最多八丈。”工匠結結巴巴回答,這八和百聽來差不多。
宋灝聽擰起眉頭,眼露疑色打量起那結巴,隨後惱怒。
“你這舌頭不靈光,留著何用,還不割了去!”
話落,眾人鴉雀無聲。孟青連忙半跪在地,替工匠求情。
“殿下,是屬下有錯,屬下沒聽清楚,望殿下息怒。”
宋灝瞪大怒目,大袖一揮,袖風硬生生地刮在孟青臉上。
“你們一個個當本王真蠢,是不是?!”
話落,眾人跪地俯首,抖擻不定。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宋灝不聞,招來兵卒將那結巴工匠拉下去,命人拔了他的舌頭。
慘叫連連,孟青扭頭不忍心看,他幾乎將額緊貼在地,暗責自已考慮不周。
“啪”的一下,染血殘舌就扔在孟青面前,宋灝微眯起鳳眸,一字一頓地冷聲道:
“三天,再給你們三天!若射不了百丈,全都人頭落地!”
話落,拂袖離去,眾人依然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孟青抬頭就見那粉色帶白的舌,一抽一抽似乎還在動著。
宋灝發怒時,小魚正巧不在,這幾天她精神不濟,大多都呆在房內。婆子見她胃口不好,特意煮了小米粥,而她喝了幾口又不想喝了。
“姑娘,實在不行,找個大夫來看看。瞧你都瘦了。”
“沒事,前幾天熬夜累的,歇息一陣子就好了。”
她笑了笑,隨後又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歪在小榻上。
玉暄從外面回來了,見到姐姐躺著以為她在小憩,走上前看她眼睜著,便高高興興地楊逸給信箋塞她手裡。
小魚展開細閱,思念深情躍然紙上,就如濃郁墨香。
玉暄好奇,蹲身手擱上榻沿,探過頭來偷瞧。“這信上寫什麼了?”
小魚把信貼上胸口,扭身一藏。“你不能看。”
玉暄吐舌,兩手託上腮頰笑著道:“不說我也知道是什麼,何時他能成我姐夫?”
小魚一聽飛紅雙頰,嘟起嘴瞪他一眼,之後她又細細將信紙疊起放在墊下。
“我還沒嫁妝呢,再等等。”
說這話時,她滿臉憧憬,藏不住的嬌羞,她似乎打算託付他終身,只要他不嫌、不離、不棄。然而話音剛落,突然有人叫門,這聲音聽來生得很,玉暄不由抬頭望去,問:
“哪位?”
“是府裡的,請姑娘過去。”
婆子回話,小魚聽後滅了喜氣,冷聲道:“不去。”
過一會兒,婆子又道:“姑娘還是去吧,是孟先生請你的,說是要緊事。”
小魚凝眉思忖,隨後起了身。
“那好,我換件衣裳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