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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情是何物(1)

回到宮中,諸事吩咐停當後,遣散眾人,關起殿門,聽著身後那人同樣緊張微亂的呼吸,竟忽然心中怯顫,不敢轉身面對。

他似乎忘記了考慮一些事情。

他曾經想過千百遍這人若還活著,他該怎麼做。

但獨獨忘記了去想若是再相見,他第一面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方才當著眾人,尚可忍得,而此時一室靜寂,唯他二人,他想說的想做的必不會再是剛才那樣。

然而說什麼呢?什麼也不必說。

謝玿低頭不語。

趙元衝凝視著她。現在,這個人活生生在自己眼前,不像夢中縹緲得不可捉摸,有溫度,有血肉,一言一動,一顰一笑,無不令他心馳神蕩。

他手虛抬,似要擁抱卻也不敢,輕聲喊她,“阿玿…”

謝玿身子一震,仍不抬頭看他,也不過去,卻忽然直直叩跪下去。

她開口,不是趙元衝,不是元衝哥哥,竟是,“皇兄…”

趙元衝眸色瞬間黯然。

他懂得,她還是在矛盾,還是有顧慮,還是不願意…

他欲再開口,卻見那人叩首,慎而又慎。

“皇兄,我錯了…”

她眼眶一紅,道,“我從漠北一路而來,見到戰火狼煙之地,是黎民失所,餓殍滿地,孩童哭竭,我…我想到當年起兵之時,鐵蹄過處,成周百姓也必如我那時所見。我到過房寧,那裡的人提起恭誠伯,不是敬仰崇視,是滿腔怨怒,我…皇兄,我心中難受的很…”說著,她再拜,掉下幾滴眼淚來,“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為一己私心私怨聽憑父親行不義之兵,塗炭生靈,皇兄…我…”

趙元衝放下手臂,嘆息,“阿玿,你長大了…”

謝玿直起身,定定凝看著他,懇切道,“我一路而來,只有成周,只有到了大周境內,才再也不見焦痕遍野,所以…”

“…皇兄,求你,我想參軍從戎,哪怕赴湯蹈火,哪怕馬革裹屍,我也想為…也想傾盡全力護住這難得的一隅安穩盛世,也算…也算是償我萬死莫贖的罪孽…”

“…所以,我此次來京,只為此,不為其他。”

“…求你,皇兄…陛下。”

不為其他…趙元衝心中長嘆,你只想世間苦,難道真不想著我苦…

不為其他?你當真不為其他麼?

他再嘆,卻別無他法。終究這次是要她自己心甘情願,他若強要,違她心志,只怕萬一重蹈覆轍…窮盡黃泉碧落也要不回她了…

“先起來,”趙元衝想去扶她,卻終收回手,道,“其實朕…我早就為你想好了去處,自從知道是你,我就一直在想。你想從戎,想去戰場,皇城軍是去不成了,京城三營是我登基後初建,從未動用。等過幾日聖旨一下,你便…去那裡吧。”

但見謝玿眸光閃動,眼睛仍是通紅,大有感動訣別之意,卻只翕動雙唇,說道,“是,謝陛下。”便垂首退下,走出殿門。

趙元衝看著她背影,想起她方才神色,瞭然,心下卻發苦,想,你要別便別了麼?我卻不能放手,此番讓你離去,定是還要你再心甘情願回來的。

春狩圍獵,一直是皇家盛事。

不說這綿長壯觀的天子儀仗足夠讓沿路百姓圍觀開眼,就連平日裡見不到的王侯公卿,甚至貴嬪王妃,都隨行在列。

而各宗室官家子弟,趁著這個機會便可在御前一顯身手,哪怕只被皇帝讚賞一番,也夠揚眉吐氣大半年了。

齊王元熾本不想來,但小世子趙仲謙今年快滿三歲,生的玉雪可愛不說,小小一點娃娃居然與皇帝投緣得很,每次一見面,都拋開父王拉住趙元衝衣角,咿咿呀呀叫“皇,皇,抱。”小鼻子大眼睛的模樣十分討喜。

趙元衝很是喜歡這孩子,這孩子也愛熱鬧,更喜歡往人堆裡鑽,尤其特別喜歡看大臣上朝,儀隊整頓等景況,也不知道像了誰。

這次狩獵,元熾就算不想來,但世子王妃要來,他無論如何都是放心不下要跟著的。

到了城外圍場,謝玿牽馬走過齊王那輛馬車,看見那小不點扶著窗戶探頭探腦往外看,心中一動,想,這莫不就是嫣妹的孩子

那小世子與她對視,先是一愣,然後眼睛眯了眯,小眼對大眼,一直盯著她看。臉蛋雖稚嫩,但神情分明心有所疑。謝玿心底“咯噔”一聲,隨即暗念,這侄兒肖伯父,精明的不可理喻。再看看車內他那“天真爛漫”的傻父王,謝玿堪堪剋制住白眼。

她剛想罷,窗邊出現一張溫婉的臉,將小孩子抱起,“謙兒,要下車了,你在看什麼”

趙仲謙小胖手指著窗外,奶聲奶氣,“看人,活的,敢盯我的。”

景嫣探出頭一看,對上謝玿的眼睛,一愣,怎生如此熟悉

當日任性嬌柔的少女,如今已出落得愈發美麗,溫柔嫻雅。她收起驚愕,未對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做過多猜想,只掃了謝玿一眼,便讓奶孃抱著趙仲謙下車。

元熾忙跳下來扶住她,口中喋喋不休,“小心小心,有沒有不舒服身子骨是不是都坐硬了?你現在有孕在身肯定是十分難受了,待會兒我給你捶捶。”

景嫣看周邊人多,悄悄含笑嗔了他一眼。

謝玿看著,不禁暖暖笑了。

仲謙瞧見他笑,爬在奶孃肩上衝她揮動胖胖的小手,“哥哥,你在笑什麼?”

雖異常聰明,但這孩子落在她眼中就實在可愛,她也衝他揮手,再笑,但自然是不答他的。好在此時眾人紛紛下車安頓,無人在意兩歲小娃的稚言。

趙仲謙疑惑,卻被奶孃抱著越走越遠。

直到一家人走進賬,她才回身欲走。可一轉身,便撞上趙元衝笑意融融的眼睛。

她一怔,也不知他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趙元衝道,“他們如今都很自在如願,唯一過得不大好的,大概只有朕了。”

謝玿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只道,“陛下,舟車勞頓,不去休息麼”

趙元衝想了想,頷首,“嗯,是該去休息。”便走開了。

謝玿一臉迷惘,不明白他究竟想幹嘛。

趙元衝剛走,她還在納悶,就聽身後一個聲音拿腔作調道,“嘖,技不如人啊技不如人,特別是拍馬溜鬚之技。”

他回頭,見是孫世才與許青綈。

此番恭誠伯之禍,莫少秦立了大功,竟被皇帝提做了皇城軍左司總指揮使,而柴羽七日之內一無所獲,若不是莫少秦懇懇求情,怕連二隊指揮史的位子都要不保。

孫世才前些時日與柴羽一同喝酒,見這一直出類拔萃他自小奉若榜樣的大師兄,竟滿腔失意憤懣,是從不曾有過的潦倒。對他說起此事,更是諸多不平抱怨,他心中不禁也十分惱恨。惱莫少秦一再搶盡風頭,恨木劍聲事事插手步步如意。

方才見皇帝與他談話,心想,木劍聲果然是這等善於逢迎拍馬的小人。於是便忍不住出言譏諷。

而許青綈…那日回去之後她反覆細想,如今看木劍聲的眼神實在複雜得很。

謝玿聽罷,只淡淡笑了笑,轉身去栓馬列隊,不理會他。

只是她回頭看見許青綈拿著奏本又往趙元衝的御帳去了,不由心中忽然醋海生波,又是嘟嘴又是咬牙,碎碎念,“說肖想你還真敢肖想!能進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