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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面目全非,陰差陽錯(7)

黃鶯巡走打聽,興高神飛。瞧她表情,似是收穫頗豐。

木劍聲在她不遠不近處跟從,踟躕徐行。隨身進了正院正廳,那原本是臥房之處自然面目全非,如今是一間大藥行,專營北地名產蟲草、鹿茸、海金沙等貴重藥材。

黃鶯是北人,對石斛之類南藥鑑別或許偶有疏漏,但對北藥如同食飯飲水般精熟,她細捻慢看,間或點頭,心下自知。黃燕自不如她,也不在意這些,她眼中看見的全是些表面排場罷了。陳修就更走馬觀花了,只需看顧著她們姐妹安危就好。於是他見木劍聲也興趣缺缺,便停了步子,與他一起等在屋外。

木劍聲不過踏過門檻,踱了兩步,就退去了屋外。黃鶯確是善解人意,她心道,大約不慣於藥材為伍之人,聞著這味道多少有些不適了。於是溫婉一笑,不再理會。

如此每遇藥房,或走或看,幾人不知不覺已用去了大半日。及至最後到了東院,嘈雜聲漸漸小了,眾人抬眼,只見那東頭正房門前竟赫然守著一組配刀肅立的官兵。

黃燕驚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後一退,脫口道,“這是怎麼了?”

木劍聲方才一直抿唇低頭,只打算做視而不見。然而一見這陣仗,先是怔愣,後腦中一轉靈竅一通,朝天暗暗翻了個白眼。

此院收攤關店的一位老者笑著路過,又笑著道,“姑娘莫慌,無妨。”

黃燕畢竟嬌氣,瞥了眼面帶凶煞之氣的官兵,拍了拍心口,“無妨?這不是藥市麼?人來人往朗朗乾坤,何必弄這陣勢?嚇唬小偷小摸的小賊也不必如此吧?若遇著個膽小的,這東院怕都不敢進來的。”

那老者到很和善,指了指那被大鎖牢牢鎖住的正房門楣,叫他們看。

四人抬頭——腳下一直過來過去踢石子的木劍聲也去看了——驚覺那門楣上居然貼了數張紙符,黃紅間雜一排而過,甚是乍眼。

“無妨無妨,生人無妨,這屋子妨鬼不妨人。”

木劍聲驚而又驚,此時聽了老者的話,更是驚疑交加。

黃燕不怕反生了興趣,奇道,“這屋子鬧鬼?”

陳修“啊”了一聲,想起來了,道,“這院子原本是恭誠伯爵府,那這屋子怕不是謝怡訓或謝玿生前所居吧?”

木劍聲不由看了陳修一眼,古怪滋味無以言說。又寥寥轉開,瞧見那紙符若有所思。

黃鶯也道,“怕是如此了,天下皆知此二賊兵敗身死死有餘辜,但想必有些死不瞑目,才在這舊居鬧騰攪擾吧。”

黃燕點頭,似懂非懂,煞有介事。

說罷,黃鶯回頭,卻見木劍聲盯著自己,她不由摸了摸臉頰,發覺並無贓物也無異常,於是疑道,“木大哥,怎麼了?”

木劍聲無聲暗歎,轉開頭去,忽道,“是啊,塗炭生靈死有餘辜…就連你都懂這個道理,可見謝玿當年何其蠢鈍兇殘…”

黃鶯見他目色沉重,且有鬱色,想起他當日對付柴天豹之境況,知他俠骨俠心,大約嫉惡如仇十分見不得這種反賊罪人,於是柔聲安慰道,“所幸,都過去了。”

木劍聲聽罷,莫名心內微顫,勉強回她一笑,道,“是啊,都過去了。”

他二人這一相笑互動,瞧見黃燕眼中,卻是另一番味道,陳修戳戳她問她在激動什麼,她只是捂著嘴偷笑,卻直搖頭並不說話。

那老者自是無法與黃燕同心,只看山是山有一說一解釋道,“這紙符可並非是因為鬧鬼。”

木劍聲不懂玄術,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先生懂這門道?”

老者嘿嘿一笑,無奈搖頭,“倒不算懂,人老了後,迎來送往的人多了,不想知道的東西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東西…”

他原是白髮人送了白髮人,又送了黑髮人,自己妄自長壽,妻子弟弟相繼離世,又如何快活?

“生死茫茫,苦到瘋魔,又無計可施,就只能指望看似渺茫的陰陽之術了,”老者搖搖頭,收起慟色,又指給眾人看,“這紙符意在驅,不為鎮。”

幾人一時未明,皆是呆愣之狀。

木劍聲也摸摸鼻子,嘟囔,“就是,鬧什麼鬼,鬧的目的是給人看的,這地方一到晚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鬧了有什麼用,要鬧就去宮裡鬧!”

黃鶯戳戳他,無語眯眼。也是有些納悶兒,這人平日自然是穩重的,但不知為何,偶爾有那麼幾次,嘴上比黃燕還沒個把門兒的!

老者的眼珠在幾人身上逡巡,不由笑了,解釋道,“逝者魂靈往往徘徊於生前相熟之處,這符卻是要它無法安生滯留此地,因此是驅。”

陳修“哦”了一聲,似是懂了,“看來這貼符的人恨極了這屋子的主人,死後也不想讓他安寧,不知到底是謝玿還是旁的謝家家臣了。”

能派兵把守,又在禁地貼上紙符的人,即便不是皇帝也是官門之人,只是陳修不敢說。

關於此事,老者也是諱莫如深,猜得到,也不開口。

木劍聲疑慮更多,腦中已是一團漿糊,思來想去,所猜所想中卻始終有一竅捉摸不定,不敢置信。

只黃燕一個無知且無畏,憨憨的問道,“那安排了這些的,自然應該是官府吧…”

黃鶯倒吸一口氣,緊張的瞧了眼那佩刀的門神,見似乎並未聽到黃燕說話,鬆了口氣,忙拉著黃燕胡亂指叫道,“妹妹,你看,那藥杵磨石多好看,像從地裡長出來的一樣。”

黃燕,“…”

黃燕斜眼,“姐姐,你是真的當我傻麼?”

黃鶯溫婉而笑,“怎麼會呢,你看木大哥,不也很感興趣麼?”

黃燕聞聲回頭,“…”

就見木劍聲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那石磨旁,當真蹲下邊看邊摸,認真打量。

黃燕心道,我錯了,她不是覺得我傻,她是覺得木劍聲傻,傻的智配其人,傻的理所應當。

至於木劍聲,此時…大約是有點驚怒交加吧。

他先是注意到那石磨所在的位置,刨了刨土下,咬牙冷笑。又在記憶中的幾處反覆刨探,最終額頭青筋亂蹦。

陳修問他何事,他冷笑。東院那麼多梨樹,一株不剩,連根端了!

木劍聲吃力扶牆,道,“回去吧。”

黃鶯算是志得意滿,笑眯眯點頭,兩人並排先行了。

陳修黃燕相視,黃燕就覺得他兩的無知此刻顯得特突兀。乾咳一聲,一溜煙跑到最前面去了。

陳修懵懵懂懂的跟在最後,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那老者攙了他一把,又恢復了憨態可掬,笑呵呵也跟著出了門,心想現在的年輕人都多有趣啊。

陳修從那兩人身後看去,發現木劍聲其實並未比黃鶯高出許多,如此並肩而走,不似愛侶,莫名…竟有些金蘭之味…再想想在孤芳軒木劍聲對著香粉胭脂那雀躍喜愛的模樣…

腦海中忽然蹦出了木劍聲臉,塗了脂抹了粉簪了花…

咦!!陳修身上一陣惡寒,扒住樹幹乾嘔。

三人聞聲回頭,關切詢問。

陳修撇過頭,閉上眼。暫時不想見木劍聲那張臉。

木黃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