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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龍入淺淵(12)

第二天一早,謝玿休息一夜,幾日來被情愛衝昏的頭腦難得正經了一回,在屋內跳腳,“我不管這地方不能呆了,又是下毒又是刺客,禁軍半夜趕來還迷了路!二殿下!你是親生的麼?怕是皇后當時路過御花園從哪棵樹上隨手摘來的吧!”

趙元衝扶好被她差點打翻的粥碗餐盤,很是心平氣和,“樹上?為什麼是樹上?”

謝玿怒中存笑,抿唇,“人裡面沒你這樣兒的,又這樣好看,肯定是妖精變來的。”

“所以就為什麼是樹上?”趙元衝還是睜著眼,懵懂,微憨,模樣十分應景。

謝玿看他,漸漸托腮,“呃甜甜的,香香的,本體肯定是桃子蘋果什麼的。”

趙元衝滯了一瞬,微眯雙眼,繼續作回溫良乖覺狀。心道謝玿膽肥,比他所想更甚,果然妙味實多。

謝玿賞完,又瞬間變臉,踹一腳凳子,心不甘情不願就坐吃飯,“那成精的妖怪裡你也是最倒黴的那個,偏偏誰都不摘,摘了你個當日發呆不知道逃跑的甜桃,現在甜桃變皇桃,專被用來頂罪不算,還身不由己性命堪憂,這這嘁!別要嫁妝了!嫁進我們恭誠伯爵府算了!”

說著,她又把筷子一扔,不吃了!

趙元衝“噢”了一聲,恍然大悟,“我只道你最近日日留宿天天探望只是因為想我,原來你不過是怕我再有危險?可惜,我白高興一場。”

心思意圖被拆穿,謝玿清了清嗓子,很是理直氣壯,“萬事性命為大,什麼叫不過是怕你有危險?性命之事哪裡能叫‘不過’?”

趙元衝點頭應和,“對對對,承蒙謝世子關照,在下都以身相許報答了,還要怎樣?”

謝玿臉色微紅談正事,“你早已及冠,其實按禮制,也需出宮開府另住了,陛下這些日子大約日理萬機給忘了,不如提提此事,你若不方便,那”

趙元衝好整以暇的看她。

“那我倒有辦法,怡俢皇叔雖遠在墨涼,但他說話陛下還聽得,還有齊霍伯伯,也算兩朝重臣”

話到此處,她總算說不下去了,趙元衝瞧著她的眼神實在太過促狹。

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搓搓手,嘬口牛乳潤潤嗓,“我我其實也沒怎麼整天為你計較,就就偶然想到而已。”

趙元衝不慌不忙道,“無怪乎前幾日聽說小爵爺往司徒府上跑的勤快,旁人只以為去了個李婉韶,又有個齊青靈來勾走了小爵爺的魂魄。”

謝玿瞠目,“你哪裡聽說的?”

趙元衝當機立斷把柳容辭丟擲去,“這就要去問柳大人了,料想柳大人平時雖然賊眉鼠眼吊兒郎當,但此事該不會信手拈來胡說八道吧?”

謝玿揉揉鼻尖,略作掩飾,徹底不言語了。

趙元衝瞧著她的模樣,心中又暖又軟,忽然執起她的手道,“不過,阿玿,你我倒是想到一處去了。”

謝玿眨了眨眼。

趙元衝道,“我已經向父皇請求出宮開府了,父皇已經答應了。”

謝玿眸中喜色乍現,“真的?”

趙元衝點頭,“嗯,等回來想必禮部也將選址修整造冊等事辦的差不多了,我們大略收拾一下就能搬進去。”

謝玿高興之餘胃口大好,握筷之外隨口道,“你安穩搬進去就好,我哪能搬進去?”

趙元衝抿唇而笑,不說話。

忽然,謝玿一頓,問,“你剛說回來?什麼回來?從哪裡回來?”

趙元衝笑著湊近,與她耳語幾句。

光看神情,也知道謝玿幾乎被驚得站起來,她修眉躍動,就像趙元衝此刻在她耳邊說的話一樣,有著難言的煽動。

趙元衝語畢,謝玿迫不及待側頭看他,目光閃動,“坪洲?”。

趙元衝篤定的伸手,三指豎起,“今夜三更,一言為定。”

益京的城門剛剛關閉,已是夜深人靜,悄無聲息。

兩輛馬車悄悄停在了恭誠伯爵府的外牆下。

賀奔將兩根手指蜷了放入口中,兩聲清脆的鳥叫傳出。片刻後,只見牆頭上扔下來一個青色布包,賀奔剛剛接穩,就見一個人影一躍而下,一閃身鑽進了第一輛馬車。

掀開簾子稍稍坐穩,就被人裹上了一件厚厚的毛毯,“雖然快入夏了,夜裡還冷。”

謝玿嘻嘻一笑,“二殿下的馬車裡都備著湯爐,不冷的。”

趙元衝被她一笑笑得有些暈,情不自禁去握了她的手,這一握才驚覺這人的手竟有些微微發抖,忙道,“阿玿,你真的肯跟我走?”

謝玿一雙眼睛晶亮晶亮,小小聲問道,“我們我們這樣算不算私奔?”

趙元衝一愣,隨即開懷而笑,答得斬釘截鐵,“算!”

於是,二殿下留書一封后,帶著謝玿私奔而去。全不管景後在景陽宮如何大動肝火。

柳容辭合上書信,連同信封一起在燭臺上點燃,遂無奈的笑了笑。

雖說趙元衝這一走全然在計劃之內,而且也確是保命之舉不得不做,然而到底還是有幾分情之所鐘不能自棄了。

想到這裡,柳容辭便不由想起一些往事,嘆息一聲,已覺心中苦澀蕭索,便伸手去拿桌上酒壺,一飲而盡。

卻正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化作相思淚。即便是喝一輩子的酒,某些事,他終究總也參不透。

喝醉了,彷彿又回到了蒼山,依然是滿目的梅花,依稀是林中起舞的少女

“師妹”

隔日玉華宮中,芷華跳著喊著進了殿門,“三哥!三哥!”

趙元珵以為出了大事,放下書卷迎出門。

院中芷華與婢女鍾屏皆手抱箱盒,面上一副平日撒痴買乖時的嬌蠻怒氣。

趙元珵一瞧她這臉色就放下心來,無奈問道,“又怎麼了?”

芷華嘟嘴道,“三哥你知道麼?二哥他昨夜和謝玿出京了!”

趙元珵一愣,趙元衝近日將奉旨出京去坪洲滿朝皆知,然而

“謝玿也走了”

芷華猛點頭。

趙元珵道,“夜裡出行不用太張揚,對二哥處境而言,更安全穩妥,這也沒什麼。二哥二哥是個可託付依靠之人,應當能照護好謝玿。”

芷華跺腳,“誰跟你說這個了!他們居然不帶上我!”

趙元衝笑得勉強,“帶上你做什麼?他們該是有要事去辦。”

“謝玿能有什麼要事?二哥他居然帶了謝玿不帶我?!我才是他萬里挑一可愛獨一無二乖巧的親妹妹不是嘛”

趙元珵拉了拉外袍,又扯起嘴角對她笑了笑,看著她手中物事,問,“剛從母后那裡回來?”

芷華氣還未消,聽到此處將東西往身旁太監懷裡一塞,道,“喏,母后給你的一些燕窩靈芝,囑咐按時按量記得服用,都快入夏了,三哥你身子好些也該去外面多走走。”

趙元珵點頭答應。

芷華看著那些靈芝燕窩,忽然又嘆氣,“我有時覺得我們兩才是母后親生的,二哥”她四下看看無外人,小聲湊近趙元珵,“三哥你不知道,剛剛母后在景陽宮得知二哥帶謝玿出走,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從來沒見過母后發這麼大脾氣,怕是隻對二哥才這樣。而且看母后那樣子,根本也不是母親對兒子的忤逆來氣,二哥回來被母后找藉口關進內牢都不奇怪了。”

宮中傳聞先皇后與景後情同姐妹,先皇后故去後,景後從小對元珵與芷華的照顧不可謂不悉心,與幼時的元衝元熾也別無二致,只是隨著各人年紀愈長,反而是親生的趙元衝與景後愈發疏遠了。

趙元珵道,“母后心性剛烈,於政事頗多插手,二哥二哥與她不合的豈止是母子情分,芷華,凡事但凡涉及二哥,你切記不可在母后面前多提,知道麼?”

芷華點頭,“知道了。”

趙元珵摸摸她頭髮,莞爾一笑。只瞧著鳥雀南去,喃喃道,“坪洲倒是很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