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予一把將她甩開,踉蹌著後退兩步,瘋了般喃喃自語。
“寧死不從……原來阿漾她寧死都不肯屈從李柏舟,我竟然,還覺得她跟李柏舟有染,我還害死了阿辭,我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眼前景象再度發生變化,燕辭晚來到陵寢中,在她眼前屹立著一座熟悉的墳冢,那正是她娘寧清漾的墳。
燕珩予不知道是趕了多少路,滿身塵土,臉上盡是風霜。
他踉蹌著跪倒在墓碑前,眼眶裡佈滿紅血絲,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阿漾,我曾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阿辭,可是阿辭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墓碑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燕珩予抱住墓碑泣不成聲:“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
燕辭晚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內心毫無波動。
遲來的懺悔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惜一切代價起兵奪權,為的就是殺掉李柏舟,他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還玷汙了我最愛的女人……”燕珩予說到這裡自嘲一笑。“如今我終於做到了,這天下都是我的了,可又有什麼意義呢?親人、朋友、妻子、女兒……我什麼都沒有了。”
一片雪花飄然落下,打溼了墓碑。
燕珩予抬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神情變得恍惚。
“下雪了啊,沒想到西州竟然也會下雪,阿漾你身體不好,最怕寒冷了,你在地下會不會凍著?有沒有人為你遮風擋雪?”
雪花越來越多,紛紛揚揚地落下。
他緩緩拔出腰間佩刀,刀刃也被雪花打溼,倒印出他那雙空洞木然的雙眸。
“阿辭,是阿耶害了你,阿耶給你賠命。”
燕辭晚閉上了眼睛。
寒風呼呼地吹,宛若有人在悲鳴。
片刻後她緩緩睜開眼,看到燕珩予靠在墓碑上,脖頸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源源不斷的鮮血流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他丟開刀,伸手抱住墓碑,像是抱著此生最愛的珍寶。
越來越多的雪花落下,覆蓋了鮮紅的血,也凍住了他的面容。
遠處傳來熟悉的琴聲。
燕辭晚有點意外,竟然是李妄在彈奏《歸人》。
她最後看了一眼燕珩予,若說她心裡毫無觸動是不可能的,她與燕珩予當了十五年的父女,以前她曾視他為英雄,發自內心地敬愛他,後來經歷了很多事情,她怨過他,也恨過他。
而現在,所有的恩怨都隨著燕珩予的死亡而歸於寂靜。
燕辭晚收回視線,轉身朝著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極為漫長,她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李妄。
他坐在廊下彈琴,身後夜色如墨般深沉,一輪圓月懸在夜空,如水的皎潔月色撒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像是在黑暗之中發光。
燕辭晚被他吸引著走了過去。
夜風起,琴聲止。
李妄似有所感抬眸望去,卻只能看到一片空曠。
他微微一笑:“阿辭,我知道你來了。”
燕辭晚在他面前站定,伸手觸控他的面容。
她的指尖穿透了他的面容,她有點遺憾,默默收回手。她想著對方反正聽不到自己說話,自己無需有所顧忌,直接就道。
“六郎,我喜歡你。”
李妄道:“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會等你到年底,若除夕過後還沒收到你的訊息,我會親自帶兵前往西州要人。”
“六郎,我很想你。”
李妄道:“你要快點回來,我很想你。”
燕辭晚笑了起來:“好。”
……
燕辭晚醒來時,已經是次日清晨。
她起身穿戴整齊,出門與夥伴們會合,他們簡單地吃了頓早飯,隨後便繼續趕路。
時間緊迫,他們沒有遊玩的心思,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密城。
密城作為西州的府城,是整個西州最大的城鎮,西州王府便坐落於此。
密城已經戒嚴,只許進不許出,且每個進城之人都必須嚴格盤查,以免有探子混入城中探聽訊息。
燕辭晚說道:“你們四個留在城外,我一個人進去看看情況。”
朝露不放心:“你一個人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我一個人更好行動,你放心,以我的武功,整個密城沒人是我的對手。”
李乘歌看了眼城門附近駐守的將士,問道:“你進城時會被認出來吧?”
“嗯,以前我常隨西州王出入軍營,鎮西軍上下幾乎都見過我,等下他們肯定會一眼就認出我。”燕辭晚平靜地道。“西州王雖然想殺我,可此事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在鎮西軍和西州所有百姓眼裡,我依舊是樂遊郡主。西州王之所以要起兵,理由就是要為樂遊郡主報仇,可我現在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就沒有理由再發兵了。”
杜凌洲摸了摸下巴:“辦法是不錯,可這樣一來,你就會暴露在西州王的面前,他很可能會殺了你。”
“不會的。”
杜凌洲上下打量她:“你為何如此自信?你是有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底牌嗎?”
“我只是比你們更瞭解他而已,他之所以要起兵,一是為了仁獻太子,二是為了我娘。我只要從這兩處入手,化解他心中的仇怨,他應該就會收手。”
朝露還是很不放心:“可萬一他兇性大發六親不認怎麼辦?你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燕辭晚平靜地道:“我既然決定要回西州,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若能聽勸收手自然最好,若不能,那我就殺了他。”
李乘歌皺眉:“你若殺了西州王,你肯定脫不了身。”
“若能以我一命換得天下太平,很值。”
燕辭晚此言令在場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李乘歌率先打破沉默。
“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那就去做吧,我們會盡全力幫你。這是從司不平那要來的一包炸藥,你帶上它,關鍵時刻或許能保命”
朝露此時已經明白情勢迫人,由不得她瞻前顧後,她從懷裡拿出個小小的香囊。
“這裡面是我自己特別調配的香料,它只要沾到人的面板,就會令人渾身奇癢難忍,阿辭你拿去以防萬一。”
九叔從包袱裡拿出個煙筒:“這是六郎特意為你準備的,你若遇到危險就引燃它,我們看到煙霧後會想方設法進城去幫你。”
杜凌洲抬起下巴:“我沒什麼東西能送你的,但只要你需要,我可以豁出命去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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