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晚將畫像扔到了朝樾的面前。
朝樾看到畫像中方氏的臉,她的神情無比哀傷,彷彿藏著說不盡的愁緒。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小心翼翼觸碰畫中女子的裙襬。
“阿孃……”
燕辭晚道:“你不僅畫下了方氏,還畫出了那口井,你把她被殺的時間地點全部記錄了下來,你把這幅畫掛在書房裡,日日祭拜,應該不僅僅只是為了緩解心中的愧疚吧。”
朝樾對她的話恍若未聞,雙眼始終痴痴地凝望著母親的畫像。
可就算他什麼都不說,燕辭晚也能猜得出來。
“你其實沒有完全認命,你心裡在期待著,也許有人能查出方氏的真實死因,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或許有別人能代替你做到。”
朝樾的視線終於從畫像上挪開。
他看向燕辭晚,扯動沾血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這些都只是你的胡亂猜測而已,我從沒這樣想過。”
“如今朝遠之死了,殺母之仇得以抵消,你期待這一天應該已經很久了吧,你想讓我殺了你,好讓你能早點下去跟你的母親團聚。你想得倒是挺好的,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恩怨兩消,可方氏卻未必會這樣覺得,我若是方氏,九泉之下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只恨不得從未生下你這麼個孽障。”
燕辭晚最後一句話狠狠刺激到了朝樾。
他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閉嘴!你從未見過我娘,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燕辭晚想問的已經問完了,她懶得再多看他一眼,彎腰撿起畫像。
“你把畫像還給我。”朝樾伸手去搶。
燕辭晚躲開他的爪子,迅速卷好畫像,然後反手一揮,卷軸狠狠抽在朝樾的臉頰上,直接就將他打得撲倒在地上。
他的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張嘴吐出一口血水和兩顆牙。
他還想去搶畫,但心口傳來劇痛令他生不如死,怎麼都爬不起來,嘴裡滿是血腥味,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燕辭晚從他身上跨過去,高聲把獄卒喊了過來。
獄卒開啟門鎖,燕辭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牢房。
牢房外面的天空一片晴朗,陽光照耀在燕辭晚的身上,將那股陰冷發黴的氣味驅散,令她整個人都變得舒服了許多,
朝露一直在府衙外面等著,她見到燕辭晚出來,立刻快步迎上去。
“阿辭,你終於出來了,那傢伙沒有欺負你吧?!”朝露問這話的時候,雙眼已經將燕辭晚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神情看起來緊張極了。
燕辭晚知道她在擔憂什麼,溫聲安撫道:“有獄卒看著,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那就好。”
朝露很清楚朝樾的為人,那傢伙泡在爛泥潭裡,從裡到外都已經爛透了,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會被他一起拖進泥潭裡,他想要所有人都陪著他一起發爛發臭。
她以前年紀小的時候還很天真,覺得朝樾就算脾氣再壞,也還是她的兄長,他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
可事實證明,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惡。
朝樾差一點就強暴了她。
幸好劉氏及時趕到救了她,這件事被瞞了下來,除了他們一家四口,沒有任何人知道。
那件事成為她心底裡不能被提及的傷疤。
她其實很不願意讓燕辭晚去見朝樾,可燕辭晚非常堅持,而她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阻攔。
方才她在等待燕辭晚出來的過程中,心中不安極了。
她在腦子裡全都是朝樾那張肆無忌憚的瘋狂笑容,那樣的苦難,她自己遭受過一次就夠了,她不想讓好朋友也遭受一次。
因此她整個人緊張得不行。
燕辭晚走出去一段路,發現身後沒人。
她扭頭往回看去,見到朝露還站在原地沒動,無奈地喚了聲。
“阿露,你還傻站在那兒幹什麼呢?該回家了。”
朝露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她悄悄去看燕辭晚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朝樾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過分的話?”
“他罵了我,但我也沒放過他,狠狠抽了他一下。”燕辭晚揮動畫軸,做出兇狠打人的架勢。
朝露覺得就算燕辭晚動手打人,應該也不會太疼,畢竟燕辭晚生得那樣柔弱,看著就沒什麼力氣的樣子。
但朝露心裡還是覺得痛快,她由衷地誇道:“打得好!他活該!”
燕辭晚勾唇一笑:“對付這種人渣,就不能跟他客氣!”
朝露跟著笑了起來,眉眼舒展,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兩人高高興興地回到朝府。
卻發現朝府門前聚集了很多百姓。
原來是連環姦殺案中受害者的親友們,他們得知了兇手竟是朝參軍之子,全都來到朝府門口哭喊叫罵。
朝府大門上被人潑了糞水,院牆上也被寫上了“殺人兇手不得好死”之類的大字。
周圍聚集著許多看熱鬧的百姓,他們對著朝府指指點點。
見此情景,燕辭晚和朝露的好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
兩人悄悄從後門進入朝府。
劉氏已經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事情,她長嘆一聲:“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換成是我的女兒被人害死,我可能會比他們更加瘋狂。”
蕭妄說:“這兒已經沒法再住下去了,我們得儘快搬走。”
白天那些人就敢這樣了,到了夜裡沒人的時候,怕是會有更加瘋狂的報復行為。
劉氏知道自己就算搬出朝府,以後也不可能再在相州立足,她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打算變賣家產,折成現銀,然後帶著女兒去長安投奔父親和阿弟。”
朝露表示支援母親的決定。
劉氏看向燕辭晚,問道:“我記得你也要去長安,反正都是順路,不若你和我們一起走吧,如此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燕辭晚有些遲疑。
她其實很願意跟劉氏母女同行,但烏蘭十三和賀春酌對她虎視眈眈,他們肯定會再次對她不利,她不想連累劉氏母女。
“我還是一個人走吧。”
朝露抓住她的手,可憐巴巴地問道:“你是不是嫌我們礙事啊?”
燕辭晚哭笑不得:“沒有的事,我是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朝露好不容易才交上燕辭晚這麼個朋友,她不想跟對方分開。
“可是……”
“沒有可是!不管怎樣,你都不能丟下我們!”朝露乾脆抱住燕辭晚的胳膊不肯撒手。
燕辭晚猶豫不決。
此時蕭妄忽然開口:“我的祖父快要過壽了,我要去長安給祖父賀壽,不若我隨你們一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