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敲響。
燕辭晚和燕汀雨的對話暫停,蕭妄走過去開啟房門。
敲門的人是司不平,他面色凝重地衝蕭妄說道。
“我剛收到訊息,方才符府走水,前去弔唁的賓客們被困在火中,其中就有你的父親和兄長。”
蕭妄一驚,抬腳就想往外衝,但很快就想起燕辭晚還在塔內,於是他轉身回到塔內,將符府走水一事告訴她。
燕辭晚催促道:“你快些去救人。”
蕭妄不放心:“那你怎麼辦?”
“等下我讓司不平送我回去就行了,你快走吧,莫要耽擱了時間。”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燕辭晚低聲叮囑道:“符暉的遺體剛被接回去,符府就走水了,我懷疑這場火可能不是意外,你到了符府後找機會查一查此事。”
“好,等完事後我會去清平居找你。”
蕭妄急匆匆地轉身走了。
塔內只剩燕辭晚和燕汀雨姊妹二人。
燕辭晚被符府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此刻她坐在輪椅裡,暗自琢磨符府走水的緣由。
燕汀雨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沒有絲毫興趣,她像是沒注意到塔內少了個人,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皇帝也不例外,他喝得醉醺醺,再加上夜色昏暗,我娘本就與寧清漾長得有幾分相似,皇帝便錯將我娘當成了寧清漾,等我娘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被皇帝壓在了身下,那時候木已成舟,她雖然惶恐無助卻也只能咬牙忍住不反抗。等完事後,皇帝又睡了過去,我娘穿上衣服悄悄離開紫宸殿。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本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但細心的青嵐發現了她的異樣,青嵐悄悄帶著她去洗漱更衣,最終阿孃沒能忍住滿腹委屈與不安,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青嵐。”
燕汀雨說到這兒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
她近乎麻木地站在那兒,雙眼望著前方的虛空,整個人如同一座失去靈魂的木偶。
“青嵐安慰了阿孃一整宿,好不容易等阿孃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了,一道聖旨忽然被送到阿孃面前,皇帝竟然將阿孃賜給西州王當側妃了。阿孃和青嵐都覺得此事很荒唐,明明昨晚阿孃已經失身於皇帝,皇帝怎能將她賜給別的男人?可天子一言九鼎,聖旨已下,此事便沒有更改的餘地,青嵐只能盡力想辦法幫阿孃掩蓋身上的痕跡,並幫她想好了應對西州王的說辭。在阿孃跟西州王離開長安後,青嵐就沒再見過阿孃,她這些年來一直很擔心阿孃的處境,生怕當年的事情會暴露。青嵐說從生辰八字來看,我應該是阿孃和皇帝的女兒,青嵐讓我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
燕汀雨已經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青嵐的住處,等她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大腦裡空白一片。
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太子李存行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李存行想要來拉她的手,她卻像是被燙到了般,一把甩開李存行,然後轉身衝了出去。
她一口氣跑回臥房,然後關上門,將床上的被褥枕頭全部扔到地上,最後她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罵自己噁心骯髒。
想到那一巴掌,燕汀雨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巴掌留下的痕跡早已消失,可那種恨不得世界毀滅的絕望卻一直如影隨形。她垂眸看著下方的燕辭晚,神情恍惚地說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是阿耶唯一的女兒,只要我努力表現,幫助阿耶奪取天下,阿耶就能看到我,曾經阿耶對你的好,能夠全部轉移到我身上,我將獲得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可事實上,這一切從開始就錯了,阿耶他那一晚沒碰過阿孃,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並非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這些年來他才一直對我不冷不熱。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我認錯了父親,也搞錯了自己的身份,我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場鬧劇,我真的太可笑了。”
說著說著她又笑了起來,同時眼淚也落了下來。
“阿耶明知道我可能是皇帝的女兒,可他還是接受了我提的建議,他任由我冒名頂替你嫁給了太子,他難道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我知道了真相,我該如何活下去嗎?”
燕辭晚道:“他想利用你報復皇帝。”
西州王恨寧清漾背叛了自己,這份恨意不僅落在了燕辭晚身上,還有那個跟寧清漾有染的男人,西州王同樣也不會放過。
他看著燕汀雨嫁給太子,他要讓皇帝品嚐自己當年親手種下的苦果。
燕汀雨擦掉眼淚:“你知道我在離開西州之前,是如何跟他說的麼?我說我甘願當他手中的棋子,因為他是我最崇敬的父親,只要能助他完成大業,我可以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燕辭晚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你為之賠上性命,命是你自己的,若連你自己都不好好珍惜,別人自然更不會在意。”
“是啊,我自己都不愛自己,誰又會愛我呢?可惜這個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燕汀雨放下手,垂眸看著下方的燕辭晚,此時她的眼角仍舊閃爍著淚光,但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一切都太晚了。”
燕辭晚從她眼中看不到對生的一絲留念,心裡不由得一跳,剛要開口,話還沒出口,就見到燕汀雨翻過木護欄,縱身一躍跳了下來。
她穿著素白的衣裙,如同撲火的飛蛾,以一種極其決絕的方式,撲向了自己畫下的終點。
燕辭晚大驚失色,她起身想要去接住燕汀雨,可她重傷未愈,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等她踉蹌著衝過去時,燕汀雨已經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鮮血四濺。
守在外面的司不平和監院聽到動靜,立刻推開門衝了進來。
當他們看清楚塔內的情景時,都被嚇了一跳。
燕辭晚喊道:“快去叫大夫!”
監院回過神來,轉身急匆匆地跑去找人。
燕辭晚看著近在咫尺的燕汀雨,此時燕汀雨還活著,但她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滲血,她的臉正好對著燕辭晚,嘴唇微微張合,似是在說什麼。
燕辭晚想要彎腰去聽,奈何身體太弱,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湊近燕汀雨,聽到對方在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
“欠你的……我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