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晚將畫紙疊好,塞進袖中,道:“李三郎來了,我們可以去看藍英的遺體了。”
朝露一愣。
下一刻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靠近,緊接著就是篤篤篤的敲門聲。
李乘歌那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進來。
“二位娘子,請跟我走吧。”
朝露面露詫異之色:“阿辭,你怎麼知道李三郎來了?”
明明她們兩人都在屋內,隔著房門是看不到外面情景的。
“我的聽力比較好,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解釋完,燕辭晚上前開啟房門,看到了外面站著的兩人,分別是李乘歌和查秉良。
一行人離開官驛,乘坐馬車前往府衙。
這次李乘歌沒有騎馬,他和燕辭晚、朝露一起坐在車內。
朝露緊緊挨著燕辭晚,儘量跟李乘歌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李乘歌並未將朝露的防備與警惕放在心上,他仍是那副永遠也睡不醒的睏倦模樣,懶洋洋地斜靠在軟枕上,單手撐著腦袋,雙眸半闔,像是在假寐。
燕辭晚暗中觀察他,暗暗琢磨他的真實來歷。
李乘歌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忽然開口,語調長而緩。
“寧娘子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燕辭晚並未否認,她道:“我很好奇,李三郎為何要幫我們?”
蕭妄是因為跟她有交易,所以才不得不幫她。
但李三郎與她素味平生,他實在是沒必要捲入這場麻煩之中。
李乘歌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你以為我想幫你們嗎?還不是因為表兄開口了,表兄這個人心高氣傲,從不求人,這還是他第一次放低姿態向別人求助,我能不給他這個面子嗎?”
說到這兒,他不免多看了寧辭一眼,神情變得很是古怪。
他不明白,寧辭是給表兄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表兄心甘情願為她賣命奔走。
李乘歌轉而又看向朝露。
朝露察覺到他的注視,她心裡害怕,下意識抱緊燕辭晚的胳膊,幾乎要將自己整個人都掛到燕辭晚身上去了。
燕辭晚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兩人的緊密舉動被李乘歌盡收眼底,令李乘歌越發困惑。
他情不自禁地問道。
“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關係?”
燕辭晚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李乘歌稍稍坐直身子,食指敲了敲腦門:“朝二孃和表兄有婚約,按理說他們兩個以後會是一家人,可表兄卻為了你四處奔走,甚至不惜下主動放下身段向我求助。你們兩個之間要是真有點什麼也行,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你和朝二孃又緊緊捆綁在一起,整日焦不離孟,看起來比姊妹妹還親。所以我很費解啊,你們三個之間……到底什麼關係啊?”
他那張白皙的俊臉上,滿滿的全是困惑與好奇。
燕辭晚笑了下:“想知道啊?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也得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李乘歌皺起眉,顯得很不高興。
“好歹我也幫了你們,你怎麼不知恩圖報呢?”
“我很感激你的幫助,但一碼歸一碼,你想要知道我們三個的關係,就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見她油鹽不進,李乘歌很是挫敗。
他往旁邊歪倒,身體再次靠上軟枕,有氣無力地感嘆。
“不肯說就算啦,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燕辭晚提議道:“你如果實在好奇,可以去問你的表兄,他什麼都知道。”
李乘歌發出嘖嘖聲。
“他要是肯說,我能來問你?”
他那個表兄實在是太古板,像這種關係到女兒家名聲的私事,表兄絕不可能跟他說。
燕辭晚又是一笑:“那就沒辦法咯。”
李乘歌閉上眼睛,優哉遊哉地道:“來日方長,我遲早會弄清楚的。”
馬車在府衙門口停下。
李乘歌率先下車,他對驗屍毫無興趣,目光一掃,發現前邊不遠處有家茶肆,遂道:“我去前面喝茶,你們忙完了就來找我。”
查秉良恭敬應是。
因為燕辭晚重傷未愈,動作非常遲緩,朝露一直扶著她,生怕她再次牽動傷口。
李乘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查秉良來到府衙門口,從袖中拿出令牌,交給門口值守的衙役,並道:“大閣領派我們來檢視連環姦殺案的進展。”
衙役得知他們是內衛府的人,當即叉手行禮,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進去。
燕辭晚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查驗受害者屍首,府衙中有專門停屍首的地方名為安息堂。
安息堂被設在府衙內極為偏僻之處。
大家都嫌此地晦氣,除非必要一般沒人會來此地。
負責接待他們的小吏名叫錢三。
錢三掏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道。
“咱們這兒只有一名仵作,姓商名本心,他今兒沒什麼事,就在家休息,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儘快趕來,三位請進,小心門檻。”
大門被推開,一股子陰冷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眾人紛紛掏出帕子捂住口鼻。
進門後,錢三趕緊把窗戶全部開啟,方便通風散味。
陽光自窗外招進來,驅散了安息堂內的陰暗,令這兒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堂內停放著五具屍身,每具屍身都蓋著白布。
錢三掀開白布,露出一具雙目圓睜的女屍。
即便女屍已經開始腐爛,面容有些變形,但朝露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藍英!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中不斷閃過藍英的面容。
記憶裡的藍英面板白淨容貌清秀,雖不怎麼愛說話,但辦事細心妥帖,笑起來時總愛低著頭,顯得靦腆又乖巧。
此時眼前的女屍卻面目猙獰扭曲,身上遍佈可怖的傷痕。
朝露難以將這具死狀悽慘的女屍,跟記憶中那個靦腆清秀的藍英聯絡到一起。
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她不敢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燕辭晚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輕聲道。
“你去外面透透氣吧。”
常人很難直面親近之人的屍首,朝露也不例外,她雖然強忍著沒讓淚水落下來,可那神情卻比直接哭出來還要令人感到難受。
朝露也知道自己現在這狀態不適合繼續呆在這兒,她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情緒。
於是她低著頭快步走出安息堂。
獨自一人站在院內,她面對著牆壁,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但她不想讓人聽到自己的哭聲,便用絹帕緊緊捂住口鼻,哭得無聲且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