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轉頭,窺見兩名男子相視一眼。
這回竟是謝謹聞先開口:“可,我與夫人同住一間。”
那掌櫃眼瞅姜念是未嫁姑娘打扮,卻也不多問,隨手勾了道:“一間房一金,兩間便是三金。”
韓欽赫都沒空反駁謝謹聞的說辭,倒是被這掌櫃給氣笑了,“你這岸口的客棧,收個一兩二兩我也就認了,一間要一金,兩間翻了三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
那中年男人卻一摔賬簿,“您就說住不住吧,不准我翻三番,那您三位就住一間。”
不等韓欽赫再開口,謝謹聞已掏了三錠金子遞去,“要兩間。”
他們誰都不是缺錢的主,可韓欽赫是個做買賣的,自是不願被人當豬宰。
“你跟我說說,憑什麼漲這麼貴。”
看在黃金的面子上,這掌櫃才稍微給了點好臉,“您幾位外地來的吧,實不相瞞,再做一陣我也把屋舍盤出去,不幹了。”
聽出有隱情,韓欽赫才緩下來,繼而打探著:“這又是為何?”
“這兒是杭州府,再往東走點的甬寧府已經封了,如今這一片誰不知道那裡鬧時疫,又有幾個上頭的人爭地盤,附近能走的都走了。”
姜念轉頭,在謝謹聞身後與人相視。
這兒離甬寧尚存一段路程,竟也已經是人心惶惶的程度。
掌櫃做了今日最後兩間房的生意,利落收了幾本賬冊,“我算是走得晚,隔壁張老闆早帶著三房妻妾跑了,這時疫不長腳,傳起來卻比什麼都利索,誰還敢呆在這兒……”
謝謹聞始終沒出聲,只光明正大牽了姜唸的手,就要往上走。
卻也不忘回頭道:“你上來。”
姜念被人推進房裡,屋門合上,兩個男人去了隔壁說話。
有正事的時候,謝謹聞總是避開她,姜念習慣了。
只是一個人在房裡胡思亂想著,他一個忌諱提及娶妻生子的人,為了不跟韓欽赫同住,竟也認了自己做他的妻。
他是真不怕自己得寸進尺,還是說……這一趟進展真有那麼大?
謝謹聞也沒在隔壁久留,在船上洗浴不便,先是有浴湯送來,隨後謝謹聞也回來了。
這一間房裡也沒兩個桶,姜念自覺道:“大人先。”
男人看了看她,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卻別過眼,只是輕輕“嗯”一聲。
姜念想起上回伺候他沐浴,十分上道地起身問:“要我伺候您嗎?”
這回應得很快:“不必。”
姜念又坐回去了。
屏風後傳來輕微入水的聲響時,她看見門板上映了個人影。
如今太過熟悉了,她一眼認出那是韓欽赫。
姜念站起身,又望向浴桶處,確認謝謹聞此時沒法察覺什麼,才悄悄走到門邊。
“什麼事?”
她聲音壓得很低,悶悶透過門板傳出來,與往常有些不大像。
男人清俊面龐揚起笑意,“沒什麼。”
片刻後才又道:“想你了。”
姜念又覺得他瘋了,可今日他沒機會沾酒。
門外人再度開口:“姜念,我想再見見你。”
無理取鬧似的,姜念才不會應。
“別發痴,趕緊回去!”
她可不想被謝謹聞發現,旋身坐回了桌邊。
門外男人又靜靜站了會兒,姜念以為他在想如何使手段,可片刻之後,他的身影在門窗上動起來。
邊上屋門開合聲響,他回去了。
姜念忽然疑心起來,他好像也不只是無理取鬧。
屏風後,謝謹聞並未耽擱太久,穿著中衣出來時,鬢髮仍淌著水珠。
“叫他們換水,到你。”
姜念只得出門去叫人,看見韓欽赫屋門緊閉,也沒機會再問問清楚,方才到底想做什麼。
趁人換水的工夫,姜念走到謝謹聞身後,取過布巾為人擦拭沾了水霧的髮尾。
她狀似無意問著:“大人方才做什麼去了,怎麼那麼久。”
謝謹聞享受她的侍弄,盤腿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交代了些事。”
姜念聽得出來,他這是不想深講,平日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實在想知道。
“神神秘秘的,不妨也說給我聽聽?”她故意用著甜膩的嗓音,聽著便少不更事,不至於叫人防備。
謝謹聞卻側身,握住了她的手。
“熱水放了,去沐浴吧。”
姜念一時沒動。
隨後才默不作聲下床。
“姜念。”
她又站定,看見榻上的男人沉沉望來,“不該問的事,不要多問。”
胸口脹悶。
姜念面上維繫天真,甚至扯出一抹笑,輕輕點頭。
她又摸清楚謝謹聞一個脾氣:不喜歡女人問東問西。
姜念脫了衣裳跨進浴桶中,原先也就三分好奇,如今匯成了七分怨氣。
像他這樣的人,的確不該有妻,要那麼聽話,合該養只雀兒八哥,日日鎖在籠裡逗逗就好。
這種脾氣是不能對著他發的,姜念擦乾身上水漬,依稀想起包袱裡帶著的東西,磨磨蹭蹭揉上,才套了衣裳走回床邊。
男人隨手卷她入懷,很快察覺她身上的香氣。
姜念起先以為他會提一嘴,結果他只說:“早些睡,明日有事要做。”
明日不還是坐船嗎?
可想起他方才說的,姜念也不多問了。
許多日不曾同眠,謝謹聞這一覺似乎極其安穩,以至姜念醒來時,發覺謝謹聞依舊閉著眼。
她似乎聽見隔壁房門的動靜,韓欽赫已經起了。
也不知杭州這邊什麼好吃,待會兒等謝謹聞起了,她想悄悄去問韓欽赫。
她安靜枕在人懷裡,睡是睡不著了,甚至勾了男人一縷髮絲把玩。
而謝謹聞,他只閉眼縱容。
隔壁那道開門聲過了半個時辰,他才掀開眼簾,徑直望向懷裡的小人。
姜念連忙鬆手,也沒來得及看清,這男人眼底並無多少困頓,已然清醒多時。
“大人,我餓了。”
已比尋常晚了半個時辰,不餓才是奇怪的。
謝謹聞“嗯”一聲,帶著她一起坐直身子。
“穿好衣裳,用早膳。”
姜念尋思著,謝謹聞不告訴她,她去問韓欽赫不就好了,在他那裡就沒什麼該問不該問的。
她對人走到樓下,照理說韓欽赫早下來了,這會兒卻不見蹤影。
那掌櫃見他們下來,自覺端上了半月形的煎包配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