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微微抿唇,謝謹聞身子往前俯,那條繞在身後的手臂幾乎是摟著她。
“落此處,何解?”
姜念也不怕他問,“我不會下棋,看這邊太空便放這兒了。”
很明顯,她破壞了緊湊的棋局。
“大人,要不還是您來。”
謝謹聞在她身側笑一聲,有平日從沒見過的,近乎寵溺的無奈。
“無礙,你隨意即可。”
姜念心道這可是你說的,硬著頭皮就是亂放,不出五子,她的黑棋已被沈渡的白棋圍了個水洩不通。
饒是她再不精通,也看出來自己要輸了。
她湊過去問:“大人,我該下哪兒啊?”
謝謹聞縱觀全域性,只說:“沈大人既是你的先生,你不若虛心請教,或許能有所獲益。”
姜念已經暈了。
這兩人玩什麼呢……
她玉白的小手捏著黑子,怎麼看都是輸,只能順從著張口問:“沈先生,我當落在何處?”
沈渡指向一處,姜念正要跟上,卻聽他道:“若救此地,我下回落子,白棋吃黑棋一子。”
姜唸的眼睛剛跟上,男人指尖已移到另一處,“若救此地,下一回便沒有誰吃誰。”
姜念攥緊黑子,料他還有後文。
果不其然,沈渡又道:“但過一個回合,黑棋便要被吃掉五子。”
他點了點某處,一個白棋圍就的陷阱已成,只等她落網。
“那我先救這五子呢?”
“不可,”這回出聲的是她身後人,“保這五子,往後每走一步,你都要輸去一子。”
眼見山河盡送卻無能為力,無疑是一場漫長的凌遲。
姜念知道,他們兩個人,又在借這一局棋商量朝廷中的事了。
“照您和沈先生這麼說,那我認輸好了。”
對面青年男子笑意淺淡,終於抬眼朝她看來,“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劍走偏鋒。”
他將手中白子落回棋奩中,“我與姜姑娘師生情誼,若姜姑娘曉我以情,我自是不會趕盡殺絕。”
如果不是在商量對策,她想沈渡不會這樣大膽的。
謝謹聞沒什麼反應,輕吐三個字:“美人計。”
“是,”沈渡的手落回膝頭,“所謂美人計,最要緊的不是美人,而是一個‘情’字。”
謝謹聞聽懂了。
姜念在這局棋中,扮演了懵懂無知的小皇帝。
沈渡便是要皇帝曉之以情,去拉攏臨江王的人。
“何其困難。”
沈渡道:“有的人是直性子,一生剛強,自是不易遊說;可有的人心思迂迴,奮力一試吧。”
樓嶽儀管兵部,性子也火爆,策反他的可能性不大;管吏部的趙靖和便不同了,他這人心機深沉又重利,或許會願意多一條出路。
姜念也跟著把棋子一扔,“我不下了。”
謝謹聞這才對她多幾分關注,“認輸可不像你。”
“那我今日就是要認輸,您自己陪沈大人吧,我回侯府。”
她說完就要走,謝謹聞圈著她的手臂一收緊,立刻將人套得牢牢的。
在人前這般親暱還是頭一回,姜念兩條手臂抵住他,生怕他順手就要把自己抱到腿上。
而謝謹聞旁若無人地盯緊他,眼底已透出不悅。
他的力氣一點一點增添,姜念抵抗得很吃力。
“謝大人。”還是對面男人出聲,暫停了這場較量。
沈渡站起身道:“今日時候不早,下官先行告退。”
留人到這個時辰,本該管飯了,但聽水軒似乎沒這個規矩。
謝謹聞也不強人留下繼續看戲,“請便。”
沈渡一走,姜念徹底卸去力道,不反抗了。
結果便是被人抱小孩兒似的收進懷裡,後背抵著男人胸膛。
光從身量來看,姜念和謝謹聞足以用“懸殊”來形容。
他想抱她,想拎她,同尋常人抱貓兒沒多大分別。
姜念坐在他懷裡,一聲不吭。
看出這小丫頭又生氣,謝謹聞卻不怎麼在意,“你昨日說的人,是否就像沈季舟那樣?”
姜念就知道是這樣,“大人,你知道京中多少女兒家想嫁沈大人嗎?他可不止是我說的那樣,人家的前途,那是無可限量的。”
男人把玩著她身前一縷髮絲,手背與她前胸隔著不到半寸,叫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照這麼說,他比你想的還要好。”
“非也,”姜唸的氣都在嗓子眼提著,“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這便不是我想要的。登得太高的男人我趕不上,更沒這個心力去追趕。”
謝謹聞不出聲,食指繞了她髮絲,一圈一圈,纏到自己指節上。
他這人總是這樣,在姜唸對他生出一點點好感時,便要惡劣地暴露本性,如猜忌,如暴虐,都足以嚇得人退避三舍。
謝謹聞也是一時起意,猜測姜念喜歡沈渡這樣的人,因此也對許明安心生好感,一定要把人保下來。
“大人您有沒有想過,”懷裡人悶悶出聲,“沈大人畢竟是我的先生,我幾乎日日都要與他見面。”
“您今日這般……會叫往後的我十足難堪。”
“還是說,您根本不在意我會不會難堪。”
仍舊是乖乖坐在懷裡的人,脾氣卻一分不軟。
謝謹聞無可辯駁,半晌方道:“他不會給你難堪的。”
姜念很清楚,對著這個自己倚仗的男人,她能嬌嗔薄怒,卻沒有指責的立場。
更何況,只是這樣的“小事”。
臨走之時,謝謹聞告訴她這段日子會比較忙,有事可以派人來聽水軒找梧桐,也可以過來聽水軒見許家人。
姜念也不和他結怨,點著頭應下便是。
這回她帶著碧桃一同回去,只是馬車裡仍舊悶悶的。
碧桃是知道沈渡來的,聽自家姑娘嘆了第八口氣,她終於開口安穩:“姑娘,沈先生應當不會太在意的。”
她當然明白沈渡這個人,也知道這不算什麼大事,只是一想到,心裡不舒坦罷了。
侯府的午膳極為準時,姜唸到的時候只能另開小灶。
侯夫人得知她回來,遣素琴看看,姜念便趁機提出,自己午後想出去走走。
素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姑娘記得早些回來,今日夜裡要擺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