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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說客到來,大錯特錯

龍盛是在山門前等候半天才等來人領他上山的。

丹霞崖上這幾日落了些許薄雪,龍盛駕著小驢車順著山路慢慢吞吞的往山上來。

打從入了丹霞山的地界,就看一層有一層巡邏的人馬。

柳霓裳撩開簾子朝外探頭,望著一身戎裝的女兵,不免感慨一句:“盛哥,你說,這丹霞宮真打算與山下官府開戰嗎?”

龍盛看著路邊正熱火朝天做著防守工事的女人,自然知道山下傳聞不假:“要是不打,她們在這忙活什麼?”

“可民與官鬥如何鬥得過啊?”

柳霓裳看著那些人,不免搖了搖頭,“玉宮主平日裡看著驕橫,沒想到在這些事上也那麼不懂事。

還是盛哥行事果決,不然武林盟豈不是要和她們一樣遭難.”

龍盛聽罷也沒有答話。

小驢車不多時到了丹霞宮門前,前來通報的女侍請龍盛與柳霓裳下馬,隨後喚人來,把他們的驢車牽到後院去。

二人仰頭望著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殿宇,難免發出一聲感慨,龍盛甚至都覺得可惜:“這樣好的地方,過段時日就要經歷戰火了。

實在是可惜.”

領他們去會客室的女侍聽了,卻搖搖頭:“這有什麼可惜,若是為了這一磚一瓦,低下頭同意了官府的要求,反倒叫宮內姐妹們受委屈,那才叫可惜.”

龍盛也是好奇:“你們宮主當真鐵了心要跟官府叫板?”

“我們這不是‘叫板’,龍少俠。

我們只是不願意姐妹們再回到山下,過以前的日子,宮主是沒有辦法,必須要拒絕.”

柳霓裳反問:“山下的日子有什麼不好?你們這兒男人都瞧不見,難不成都覺得在這做尼姑才好嗎?你們就不想嫁人,不想成家,不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嗎?”

女侍聽了這話,回頭掃了一眼柳霓裳,她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卻什麼都沒有說,輕搖著頭轉過身,在會客室前站定:“請吧,二位。

宮主與兩位護法已在此等候了.”

柳霓裳看著這女侍離去背影,和龍盛小聲抱怨:“她那笑什麼意思?怎麼感覺像是瞧不起我?”

龍盛怎麼會不知曉丹霞宮的做派呢?這一處單屬於女子的小桃源正出自他自己筆下,清楚其中眾人不過是想尋個地方安身罷了。

他笑容無奈地勸道:“山下與山上許多想法、觀念不同。

丹霞宮的女子大多是不願意在山下結婚生子才跑上來的。

你以為這天底下所有女人成家之後就幸福安康嗎?大多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在夫家受盡了委屈.”

“……要是覺得過得不開心,幹嘛不去報官?非得聚在這兒。

她們現在倒是舒服了,她的家人、父母、子女可要怎麼辦?”

龍盛還沒答她,就聽會客室內傳來玉天凰的聲音:“她們的父母子女,那些親戚家人有手有腳能自己尋法子過日子,怎麼,缺了一個女人就連喘氣都不會了?再說了,我們一向都歡迎這些女人帶著孩子逃來丹霞宮,不曾說叫他們就此斷了塵緣.”

玉天凰帶著兩位護法走到堂前,在會客室的太師椅上坐下,順勢也衝兩位客人抬抬下巴:“坐呀,別到時候出去了,說來丹霞宮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又喚來侍女看茶,神色間倒也算客氣。

龍盛瞧見玉天凰,立即擺出一副熱絡的表情:“玉宮主,您那夫君呢?怎麼就你們幾個?庸大夫上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龍盛耳側飛過一根長針,正正好好釘在了他身後柱子上。

男人嚇得一縮肩膀不免道:“喂,玉宮主,你這脾氣該收一收了!”

廣闥說起風涼話:“你要不是有光環護體,只怕在宮主這兒死了千次百次了。

怎麼,不是跑出去到處找武林秘籍和神兵利器了嗎,怎麼還是沒有什麼長進.”

“你還好意思說。

廣護法,你是不是早就派人掃過一圈?我除了找到兩本心法外,那把呈擎劍根本沒尋見蹤跡!”

廣闥倒是神色無辜:“我確實此前派了暗堂的人蒐羅過一陣,不過你書裡說的那幾個地方瘴氣重,想要進出還需等待時日。

我根本沒搶過.”

“那是我誤會了?”

話音剛落,他耳側又飛過幾根銀針,嚇得龍盛一下子跳上了凳子,一旁的柳霓裳也緊蹙起眉來意圖拔劍。

“玉宮主,這大夫不在身側,可別玩得這麼嚇人啊!”

玉天凰收起臉上笑意,傾身朝前盯著他問道:“你一個盟主,天下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會不知道庸弋的事兒?”

“我以為你把人找回來了嗎。

你莫要覺得我是幸災樂禍,宮主,你若難過,我也不會開心.”

龍盛擠出笑臉想和玉天凰示好,豈料玉天凰卻又是兩針出手,這回則對準了他的雙腿,可惜還是老樣子,壓根不沾他衣袖,堪堪紮在了他足尖之前那一點瓷磚縫隙裡。

“你少在那兒嬉皮笑臉的。

說吧,你大老遠跑到我丹霞宮來到底想做什麼?不會還對我們廣護法不死心吧?”

廣闥一聽這事兒落到自己頭上來了,皺了眉頭看向龍盛:“這話可不興說啊,我是玩男人挺多,但不是什麼菜都吃的.”

“廣護法誤會。

我這不是看咱們兩個是老鄉想敘敘舊?宮主放心,眼下我倒也沒有什麼要用的到廣護法的地方.”

龍盛看玉天凰那易怒的模樣,暫且收起玩鬧之心,“咱們有半年不見了,沒想到才半年時間,您又鬧了個大新聞出來.”

“我也沒想到,才半年時間,你這個盟主已經轉投了朝廷.”

“宮主聽沒聽過一句話?‘貧不與富爭,民不與官鬥’.”

龍盛帶著柳霓裳在一旁落座,端起茶盞,氣定神閒地吹一吹茶麵,抿了一口,“武林中人再厲害,那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算不得數。

這天下都是朝廷的,你再怎麼翻也翻不出個天去,何必要大動干戈?”

玉天凰靠回了椅子裡,她撐著頭,靜靜聽著龍盛的話:“我懂了,你是來給那群狗官當說客的。

你想勸我投誠.”

“什麼叫‘投誠’?敵人才叫投誠,你這丹霞宮,是不是在青衛府內?你是不是青衛府的人?那放在千百年前都是同祖同宗,一家人,哪裡是敵人?”

龍盛故作語重心長,“宮主,你這上下加起來不少人呢,你不能拿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命去冒險吧?”

“龍盛,我若是答應了山下那群狗官的要求,那才是真的拿他們的命去冒險.”

玉天凰本想再說,目光卻掃過柳霓裳,知道小說、原作者這幾個詞不適合在這出現,就換了個說法反問他:“你也是見多識廣的,理應知道,我這丹霞宮並非是為了武林勢力而生,我們是為了女子生機,為了她們而生。

或者,也可以說我們是為了那些過得不好的百姓而生的.”

玉天凰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十字,指著那四塊格子。

“你沒有在青衛府待過,恐怕不知道。

青衛府下轄九縣,縣裡收稅送去州府,州府收稅送到上頭,層層剝削,一塊田一分為四,種地的老百姓只去其中的一份。

剩下的三分,都在那群大腹便便的官員、鄉紳手裡.”

玉天凰抬眼望著他,“我問你,這樣的官府,這樣的‘合作’,我拒絕了,難道有錯嗎?”

龍盛一時間竟然還真找不出反駁她的話來。

畢竟在這一點上他們的立場是截然不同的。

男人低頭抿一口茶,思量片刻,反問她:“玉天凰,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為什麼那些武林高手總是低調隱居,而不會去管那些平頭老百姓怎麼樣?”

“那是他們不管。

我們遇上不平就要幫一把,憑什麼要坐視不理!”

“因為管不過來。

而且管了會遭大難。

你雙拳難敵四手,你想做英雄?想要救別人脫離火海?好呀,可這天底下的那麼多女人,你難道都救過得過來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玉宮主,你哪怕救得過來,可那麼多人都過得不好,偏偏他們就是活在俗世之中。

你是做英雄,你是對不公平大打出手,可你不恰恰扯了俗世中的那層遮羞布,大喊著說統治這俗世的那群人不是好東西,沒有救該救該幫的人嗎?”

玉天凰頓時大笑起來:“龍盛,你的意思,我幫這些女人還幫錯了?”

“不是我覺得你錯了,是官府的人、被救走女人的家人覺得你做錯了.”

“這世上就不該有英雄,不該有好人了?”

“這世上是應該有,可恰恰因為你在做英雄你在做好人——不正像夜裡的明燈,把這幫本能藏在黑夜中的惡人給照亮了嗎?你把他們照的無所遁形,他們又怎麼可能容你呢?現在他們上山來好不容易想試著把你拉入泥潭,你倒好,索性把人趕走,乾乾脆脆將這英雄做到底了!”

“我聽明白了.”

玉天凰站起身來,“你也是夜裡走路的那個人。

你也怕被照的無所遁形。

龍盛,你也不容我.”

龍盛急忙想解釋:“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些無謂的犧牲!你想想,人活著才有更多可能。

打仗是要流血是要死人的!”

“你寧可跪著活,我不情願.”

玉天凰面色一沉,大手一揮,“送客.”

說罷便拂袖離去。

龍盛站起身衝著她喊道:“一個人身上就有一段因果,千百人身上就有千百段因果。

所有人的因果你都要替他們擔著嗎?是你自己說天意可違,你來找我,來做這些事,不就是想避開丹霞宮的禍事?現在為何還要往前衝!玉天凰!玉天凰!”

廣闥攔在了龍盛面前:“龍盟主,看來您還是不瞭解我們宮主的為人。

是,先前去找你,做那些事,是為了丹霞宮好,避免一場可能發生的大戰。

可如今我們不遠與官府合作,也是為了丹霞宮好.”

龍盛急了,他瞥了眼柳霓裳,隨即將廣闥拉到一邊:“廣闥,你也是現代來的,你讀過《水滸》也看過那麼多的歷史,哪個和官府作對能有好下場?我是看在咱們是朋友的份上來好言相勸!你要不想玉天凰行差踏錯你也應該勸勸她啊。

這個時候服個軟,認個輸,能怎麼樣呢?”

“龍盛,你知道現在的你像什麼嗎?”

龍盛不解:“什麼?”

“日軍打來時,衝到前面去心甘情願尋合作的漢奸.”

龍盛當即不悅道:“官府是官府,日軍是日軍。

哪裡是一回事?”

廣闥搖搖頭:“你就當做不是一回事吧。

總之,你再勸也是沒有用的。

你自己寫了丹霞宮,你也知道,哪怕原文中那些名門正派攻破了山門,也依然沒有人退讓半分。

要不是你一波劇情殺,讓原文裡的玉天凰願意委身男主角,恐怕整個丹霞宮能戰鬥到無人能迎戰為止.”

“可是這些明明可以避免啊!為什麼非要讓這兒屍橫遍野?多好的丹霞宮,多好的一群姑娘,留著命吧,幹什麼非得打呢?不就是跟山下服個軟?玉天凰的日子還是一樣好做啊!”

龍盛勸的苦口婆心,廣闥卻忽然間冷笑起來:“我以為寫出丹霞宮的作者應該是最明白其中原因的,沒想到,我還是猜錯了。

你知道這裡的女人曾經歷的,也清楚她們過去究竟妥協了多少次。

你還沒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肯跪下去嗎?”

“你們……”“我們好不容易才站起來。

跪一次,恐怕就沒有機會起身了.”

窗外的紅霞正落在丹霞宮上,龍盛望著廣闥顯得有些冰冷的眸子,終於意識到自己言語中究竟犯了什麼樣的大錯。

玉天凰站在沙盤前,伸手輕輕撫過丹霞宮殿模型。

她眼中乘著萬種溫柔不捨,可依然有條不紊地在沙盤上推演著屆時攻勢。

龍盛清楚,自己這回實在是錯的離譜,他太低估這些女人了。

這一番談話終究是不歡而散。

當他帶著柳霓裳準備離開丹霞宮時,正從正殿前的石碑處走過。

夕陽餘暉照在白玉石上,將上頭的燙金字照得灼灼閃光。

柳霓裳在旁側輕聲念著上面的字句:“吾心之所向,欲為天之星與日,欲為不滅之驕陽花火,慾火,欲耀,欲燒不平燎原火……”心縱之,自在之,不服之,不棄之。

為猛虎,為豺狼,是凡使人畏懼之,是滿心滿欲,不怯逃之。

自在恣意,無需從人之厭,此所以為吾之道也。

龍盛望著上頭的字句,喃喃自語:“原來丹霞宮……是這樣的丹霞宮……我反倒是配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