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孩子以後,他母后就愈發著急他的婚事,時不時拿王府內缺個女主人的事兒來說道。
見狀,他故意尋了個離那千金小姐遠些的地方落座,可惜太后就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太后朝他招招手:“我正與你姨母說起你的事兒。
來,記得你那個小表妹蕊兒嗎?”
說著太后把那小女孩招到自己身邊,女孩低垂著頭,怯生生的,看都不敢看夏臨風一眼。
“你呀,屬龍,正好蕊兒是屬馬的,這龍馬精神,聽著也吉利.”
夏臨風對那小丫頭擺出一副不耐煩的姿態來:“母后若是尋我來說這事兒,兒臣就先回了.”
老婦人見狀,知道逼他不得,使了個眼色,便讓身旁的孃家姐妹先帶著孩子退下。
夏臨風支著頭斜倚在榻上,手裡把玩著茶盞,時不時還打個哈欠。
那小女孩跟著母親一塊離開時,終於鼓足勁抬頭瞧了眼他的模樣,只是未等夏臨風側目,她便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目光。
這外人一走,太后便略帶嗔怒地數落起他:“你皇兄縱著你,隨你滿天下的跑,可這終身大事,我不信他也一樣縱著你!你都二十有二了,你皇兄在你這年紀,都已經有尚兒和念兒了!”
夏臨風淡然答道:“是,那您二十二歲時,我都能進太學讀書了呢,父皇二十二歲時,正宮側妃沒有一個落下.”
太后嗔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見過你那師父回來肯定更沒好事.”
夏臨風倒也不奇怪老祖宗會知道這件事,畢竟他在丹霞山腳時見過陸公公,那閹人怎麼可能會把這事兒藏著不告訴她呢?就道:“與我師父又有什麼關係。
不想娶妻是兒臣自己選的。
哪怕我娶了妻放在王府,您也說了,皇兄縱著我滿天下的跑,這晉王妃不就是個獨守空房的活寡婦?”
太后哼了一聲:“行,你大了倒是不聽管了。
嘴硬了,想活活氣死本宮.”
“母后,我哪裡敢呢?只是當真沒有喜歡中意的女子.”
“是嗎?”
夏臨風嘴上雖這樣說,心底卻還是想到了玉天凰。
是也不是,只是令他心動的女子永遠不適合嫁入皇家就是了。
母子二人就這事兒又鬧了個不歡而散,夏臨風離開偏殿時,正看文武百官也三五成群地往宮外走,知曉宴席已散,不願湊這熱鬧,索性等那些官員都走了再出宮回府。
這樣想著,信步一走又到了御花園內。
此處靜謐,無人打擾。
京都入冬以後比丹霞山要冷,丹霞宮可能一年到頭就偶爾下場薄雪,京城內卻是一下就連下四五天,所見之處銀裝素裹白皚皚的一片。
這嚴寒中,也就只有臘梅與茶花還算堅韌。
夏臨風從懷中取出一條鮮紅色的緞子,當初玉天凰興奮非常地將緞帶系在他手腕上,而現如今,相隔千里,他也唯有睹物思人。
御花園內有了腳步聲,夏臨風抬頭望去,看他皇兄慢慢踱步走來。
他忙收起手中的緞帶,起身行禮:“皇兄.”
“聽說你方才去母后那裡了?”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他身側落座。
夏臨風故作頭疼:“還是那點事,母后也說不厭.”
“你一日未成家,母后便操心一日.”
皇帝神色間忽然帶上幾分戲謔,“不如就把你那江湖中的夫人帶回來吧,也算是了了母后一樁心願.”
“……那都是玩笑話,當不得真.”
“我看可不一定.”
皇帝笑道,“若是你與她一段姻緣佳話,江湖能得以安定,那更是好極了.”
早在夏臨風剛回京時,皇帝就已經與他說起過這些事。
他手下的那些影衛雖平日裡聽命於他,但歸根結底,他們還是歸屬於皇帝。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夏臨風在丹霞宮時寧可自己四下查探,也不想動用這批影衛,要不是後來緊要關頭不得不發射訊號彈,恐怕宮內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身處何處。
“江湖人入朝堂,豈不是要鬧得雞飛狗跳?皇兄真愛說笑.”
皇帝聽他答覆也不多話,兄弟二人寒暄過後,夏臨風便出宮回府了。
他所住的晉王府原是先帝還在做太子時所居府邸。
先帝為人低調,不喜奢靡鋪張,宅院內所用都簡單質樸,與宮內極盡奢靡的裝潢風格截然相反。
府中栽種著幾株新移植過來的扶桑花,可惜北地天寒,這草木漸顯頹勢,也不知到了開春能不能生出綠意來。
晉王府內比宮中靜謐,夏臨風回到自己房間,方一躺下,忽然間聽房間內似有小蟲振翅聲響。
他忙起身點起燭火,就看一隻卵石般大小的甲蟲停在他桌前。
這甲蟲背上的圖案好似笑臉,待夏臨風點起了燈,甲蟲再度振翅,這回竟傳出人話。
“青衛府陳兵,丹霞宮遇險。
速歸!”
這是張老爺子馴養的應聲蟲,見狀夏臨風也一時緊張,思忖片刻,忙換上了夜行服,竄出了晉王府。
片刻後,他在一間釀酒鋪子前停下,四下看過,確認無人注意,便上前,三長兩短的敲了五聲門板。
門從內開啟,一個高瘦的男人皺著眉伸出手來。
夏臨風熟門熟路地往他手中放下幾錠銀子,高瘦男人收下了錢,帶著他踏入鋪內。
一入內就聽裡頭傳來嬌聲浪語。
屋裡燈火通明,酒香四溢。
門一推開,就看一劍眉星目面板黝黑的男子被幾名妙齡少女包圍,左擁右抱,頭倚玉枕,放浪形骸好不快活。
見人來了,他還放聲大笑招呼道:“稀客,稀客呀!來來來,快請坐,老甘,去拿酒來給我們貴客!”
夏臨風卻並不吃他那一套,直言道:“我有要事找你商議,此事非同小可,耽誤不得.”
聽得這話,男人總算正色幾分,頗為不快地將身側的姬妾遣散。
屋內很快就只剩下他與夏臨風。
“王爺回京才半年,怎麼又有大事要尋我杜某人了?”
“我要青衛府的訊息.”
男人就笑:“您的影衛遍佈江湖,哪裡需要我來告訴您.”
“影衛知道的聖上也知道。
可你知道的,聖上卻不一定知道.”
說罷,夏臨風取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子往前一拋,“青衛府,丹霞宮,將你知道的都說了,這些就都歸你.”
夏臨風面前這男人名叫杜康,平日裡浪蕩成性,嗜酒好色,奈何訊息靈通,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杜康是見錢眼開的脾性,見狀笑嘻嘻地接過來道:“放心放心,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而後臉上笑容轉瞬即逝,繼而神色嚴肅道:“今日從西南處傳來訊息,那邊徵兵進行的並不順利。
王爺,聽說您回來以後,帶的訊息是武林盟內都已人才凋零,這快意江湖早已沒有當年威風。
那為何徵兵之事推進得還是如此緩慢?”
當初皇帝會讓夏臨風去查探江湖武林境況,也皆事出有因,多地徵兵受阻,青壯年竟只一心想混入江湖,而不願當兵入伍。
這怎麼行?彼時夏臨風出發前,皇帝就說:“這些人不服兵役,不事生產,只顧著習武鬥毆,以武犯禁,長此以往官府哪還有威信可言,百姓還怎樣安居樂業?”
杜康道:“您回京之後,這江湖中竟隱隱約約湧現出一股凝聚之勢。
許多地方官府都難以與那些大門大牌相匹敵。
您想想您上頭的那一位,怎麼可能容許有超出朝廷的勢力存在?青衛府只是諸多朝堂江湖勢力相爭的一個縮影。
況且,可不只是在青衛府有陳兵,凡是大幫大派都被逼著表態了。
您猜怎麼著?凡是男人所在幫派,都和官府達成一致——只有那個丹霞宮,她們那宮主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死活不肯答應!”
那日夏臨風離開酒廬時,杜康還不忘多說一句:“若是王爺您當真想要幫丹霞宮,可否給小人一個機會?早就聽聞丹霞宮內美女如雲,我早就想去開開眼界啦!”
丹霞宮若再度有難,夏臨風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第二日便再度入宮。
他到時,皇帝正抱著小皇子說話,看見弟弟來了,將孩子交給嬪妃,眼神示意他書房中談。
皇帝似乎早已預料到他來所為何事,夏臨風尚未開口,他便先道:“青衛府的事,朕意已決,你不用多說了.”
夏臨風忙說:“青衛府的事不是皇兄所想那般。
我在青衛府呆了大半年,那兒的情況何須派兵解決?”
皇帝目光微沉:“你先前所在的青衛府,下轄九縣,原是絲織、茶葉產地,近年來稅收驟減,九縣之中女子凋零。
知府一番調查,才知道這些女子竟都被擄去了一座叫丹霞宮的地方。
朕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如此猖狂的門派,坑害婦孺其罪當誅.”
聽及此事,夏臨風急忙辯解:“皇兄,這丹霞宮並非外界所傳,臣弟便是在那兒見到的張太學,他們帶走的女子都是因在家受辱,生活不順,故施以援手,為其解難的!”
“他們是為這些女子解難,可女子家中的父母、丈夫、兒女又怎麼辦呢?”
皇帝蹙眉不悅道,“家國家國,千萬和美之家組成我們昌盛之國。
臨風,張太學如今年過七旬,早已不是當年針砭時弊時清醒、智慧了。
他糊塗,你可不能糊塗啊.”
“可是皇兄先前也已經說了!輕易對這些江湖門派用兵恐怕得不償失!”
皇帝反問:“可除此之外還有何妙計?諸多門派都願與朝廷合作,只有這丹霞宮,冥頑不靈!甚至將官府派去傳話的人狠狠羞辱一番丟下山來。
這難道不是在與朝廷作對?”
夏臨風一聽這話,大抵就明白了,情真意切拱手道:“還請陛下將此事交給臣弟,臣弟自然能找到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