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弋看見張揚,也不先問對方如何來此,也不寒暄今日如何,只是後退一大步,下意識扯緊衣領,生怕他又從哪兒取出眠蟲來再給他一劑療程。
偏偏他這往後一退,一個趔趄。
他怎麼也沒料到腳下竟還有別的東西,冷不丁就將他給絆了個踉蹌。
張揚忙拽住他腕子拉住他,一面故作體貼好言勸道:“喲,徒兒當心!”
庸弋低頭一看,當即大喊:“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
也不知怎麼的,他房間桌下竟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武林人士,看他們五大三粗、肌肉強健,估計和方才在大廳裡的那些人是一批的。
不同的是那些人好歹還呆在位置上不敢擅自行動,但這幫人卻十分不客氣,估計真以為庸大夫好對付,想再來重演一次綁架戲碼。
張揚卻對他這種反應很是不屑:“你慌什麼?這有什麼嚇人的?橫豎還有你師父我在這兒呢.”
庸弋便長嘆口氣:“師父,說好了咱們儘量別下殺手的吧?”
“哎,我可沒有啊!”
張老爺子說著抬腳往前一踹,把人踹翻了個身,庸大夫蹲下身摸了把這人脈搏,倒是還留了口氣。
張揚沒好氣地把這些人踢開去:“這幫人真是晦氣死了!我一進門就看到他們在你房間裡藏著,聽見動靜就直接跳出來,那氣焰叫一個囂張。
怎麼,把你當軟柿子捏?”
“……那你說就外面那三尊殺神,我不是軟柿子誰是軟柿子.”
“那我倒是好奇,你要回來時真的撞上他們了,是要自己解決呢還是讓你的宮主媳婦來搞定?”
“只要她看不見,自然是我自己能解決就我自己解決了。
就在這一個屋子裡難道還怕露餡麼.”
“那可不一定,人要是害怕了把話說到宮主跟前去,她性子要強,知道你騙她肯定有的好鬧騰.”
庸弋聽得他說話只覺得頭疼,看著這滿地躺著的人,無奈只能先一手一個把這群壯士扛上肩:“您方才心情激動,丹霞宮遇上什麼事能勞您大駕這般奔波?”
“那可真是大事!”
張揚說著,興致正起,卻看庸弋先扭頭把人扛到窗旁,壓根沒怎麼在乎他所言所說。
張老爺子悻悻然咂咂嘴:“行吧,你先忙.”
“要不是您動手,我還用不著這樣忙呢.”
庸大夫看著像是打算從窗戶出去把人扔後門房簷上去。
他這麼來回跑了兩三趟,張揚也懶得相幫,就坐在邊上抽著旱菸看著,他很是不快:“那還怪到我頭上?好心當作驢肝肺!”
說罷還啐他一口。
等最後一個人也挪出去了,庸弋擦了擦額上跑出來的薄汗,坐回到桌邊上,灌下一大口茶。
他這邊稍稍平息了一會兒,才開口:“行了,這會兒也把這不相干的人清理乾淨了。
您說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平日裡我見您一般都不出丹霞宮的地界.”
“哦,原來還知道問,我還以為你真沒把我剛剛說的當回事呢.”
張揚這陰陽怪氣地腔調已經在庸弋這見怪不怪了。
仔細想想,庸弋偶爾也會因為這回到丹霞宮之後特意去尋師父而後悔,畢竟當初他跟著張老爺子闖蕩江湖時也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苦。
當年如何被坑的經歷尚且歷歷在目,好不容易脫身了幾年,他這一身的賤骨頭就是閒不住,非得念起當年的日子,去丹霞宮尋他老人家。
這一拜會的結果如今他也看到了,一而再再而三被老師父給用眠蟲藥倒不說,還將他就此賣給丹霞宮宮主,眼下當牛做馬,好不淒涼。
往事種種再度湧上心頭,若是可以,庸弋真想為自己鞠一把傷心淚。
這一切可真是他自找的!現在跟著玉天凰四處逃竄不說,他身為小王爺的人生軌跡可以說是大跨步地和自己原定生活偏離而去。
可能怎麼辦呢?畢竟路還是自己選的。
罷了罷了。
張揚看庸弋淡定坦然地喝茶,反倒是他先有些沉不住氣,問他:“喂,不繼續追問了?”
“不是已問過一遍了嗎?這會兒在等您說呢.”
張揚感慨:“這娶妻成家了到底是不一樣,哎……師父是拿捏不到你了。
放以前恐怕你早就慌慌張張問我怎麼回事了.”
“師父,若是這事情真的著急,您說不定就已經自己動手去解決,就算解決不了,您也是直接過來拉著我就走,哪會廢話呢?至少現在您還能等著我把這些小嘍羅解決乾淨,已經很說明問題.”
“哼,說得好像你有多懂為師.”
“我不懂您,我是被您坑怕了!”
這話說罷,張揚瞪起眼鬍子一吹:“為師哪裡坑害過你?”
庸弋也不是說一點面子都不給師父,他為師父斟了杯茶之後,拱手恭恭敬敬道,“還請師父為弟子答疑.”
張揚眉頭微挑,這會兒也過了耍脾氣的點,斂起玩笑面孔,嚴肅道:“能讓丹霞宮招惹上事的還能是什麼?自然是你我先前說的火銃!”
這事兒在庸弋這當時暫時擱置了,眼下聽師父重提此事,當即來了精神:“您查出什麼了?”
“這批玩意兒壓根就沒有落入丹霞宮手裡!”
“當初聽那閹人說火銃讓丹霞宮搶去時,我特意去丹霞宮的倉庫翻了一圈,卻壓根沒有看到此物。
此事怪異,我讓山下的眼線好生查探過後才發現,原來是有人假借丹霞之名四處劫掠武器!”
“丹霞宮罵名早已有之,是想故意藉此藏身?”
“你要知道,如若這批火銃是丹霞宮搶去的,那倒也不算什麼大事。
你在那兒待得那些日子應該瞭解,丹霞宮是不會無緣無故對老百姓動手,可你要是換了別人這事兒可就難說了.”
他既提及此事,庸弋想到今日在天下山莊時的情況冷笑道:“師父將此事看得通透,我今日在天下山莊時,看著幫所謂自詡正道人士的一個個都藏著許多秘密,去年的鹽幫劫案,大前年的河村屠殺,哪一樣他們能脫得開干係。
現在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裝出好一副仁善來.”
“你們今日去過天下山莊了?”
“嗯,玉宮主與他們打過一場才來的.”
聞言他也納悶,“您不是說一路跟著我們來的嗎,如何我們在天下山莊的事您不知道?”
“你們過城鎮的時候我能收到些信,但要說這個天下山莊,我自然沒辦法把眼線安排進去.”
說到此,張揚湊近了他,伸手攬過他肩膀壓低聲神神秘秘問,“我問你,先前過來時,你們是不是還打劫了不少地方?”
庸弋神情略顯尷尬:“這……您比我應當更瞭解丹霞宮情況,自然是做了不少此類活動了。
不過我與宮主他們早已說好,絕不輕易傷人性命.”
“嘿嘿,不能傷人性命又如何?給你看看——”張揚笑得要多幸災樂禍有多幸災樂禍,他從袖子裡抽出一卷一卷的牛皮紙,“你們幾個人準備著躲通緝吧!”
庸弋雙眼瞪大,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他堂堂王爺活到了今天,在宮中是錦衣玉食,眾人敬仰,出宮了,跟著師父雖說的確容易被坑,可好歹張老爺子行為乖張,不曾留下過什麼把柄,畢竟是當初的朝中重臣。
可現在?他這張英俊帥臉直接就上了衙門通緝令了!再瞧一眼幾人下面的賞金,庸弋撇了撇嘴:“為何玉宮主賞金有整整十萬,連這兩位護法都各自有五萬,我卻只有兩千?”
張揚拍了拍這幾張畫像:“她們定價昂貴是自然,這些年多少人想抓她們,可抓到了嗎?至於你?你覺得你有幾分本事能讓衙門出這個價?兩千白銀都還算客氣的.”
說罷這話,張揚“嘿嘿”一笑:“這幾張畫像最近還主要在南方城市掛著,可再過一兩個月,恐怕……就要貼到京城去了!”
聽得此言,庸弋更是頭疼,他雙手將臉一捂,深埋在雙臂內:“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何就是要聽著玉天凰的話跟著她去胡鬧啊!”
張揚一聳肩,端起茶來抿上一口:“誰知道呢?”
這畫像既然張揚能蒐集到手,那如今客棧內的那些人又何嘗沒看到這些標價十萬的通緝令呢?有道是人為財死,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些人會聚集此地也就不奇怪了。
廣闥與林鐺在桌旁坐著,林鐺取來小爐親自燒過水以後自顧自斟茶。
廣闥掃過一圈,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略有不耐煩地等著核心人物登場。
好在玉天凰也沒有讓她們等得太久。
她推門而出出現在走廊上的那一刻,原本嘈雜吵鬧的大廳一瞬間都靜了。
玉天凰其人長得嫵媚、妖豔,這小地方山水再好也滋養不出她那樣的女人。
不論一群男人有多憎惡、恐懼一個女人的武力,又或者在傳說之中聽過多少與她有關的駭人之事,可只要她以這樣一張臉出現的剎那,再如何懼她的人也很難將目光從她臉上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