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話出口,腳踩桌椅勢如閃電般衝向她們慷慨激昂的演說家。
玉天凰這兒剛一句話說罷呢,就被林鐺直接攔腰抱住扛上肩頭,竄上了房梁。
玉天凰被這麼撈起還發懵:“喂,我還沒講完呢!”
林鐺立即伸手捂住了嘴。
庸弋一頭霧水,費解這檀香如何嚇人?還沒等庸大夫問出口,廣闥手裡的水煙一轉,敲在他後背,砸的他一個趔趄:“怎麼回……”“事”字還沒出口,就被廣護法粗暴推入桌下。
庸弋揉著自己的後腦勺蹲在桌子下,聽外頭傳來廣闥的說話聲:“喲,什麼風把你這老禿驢吹來了?我說呢,哪來的一股檀香味兒,燻得我頭疼.”
聽得一聲“阿彌陀佛”,另一人答話:“你這潑婦怎麼還在?”
出乎意料的——那說話的竟是個聲音清冷的男人。
庸弋這會兒也聞到那股檀香味,如此想來,此人應當就是玉天凰那個和尚哥哥了。
一句“阿彌陀佛”念罷,方才一個賽一個義憤填膺的姑娘這會都收斂起七八分野性,溫柔嫻靜地道一聲:“安業師父.”
倒是廣闥抽著煙吐著白霧很是不屑:“什麼安業不安業的,玉天鳳好好的名字不用非得尋個法號出來.”
世上哪會有眉眼間那麼妖媚的和尚,廣闥從看他第一眼起就覺得荒唐。
周圍人眼看廣護法與安業師父又針鋒麥芒的對上了,紛紛告辭離去,她們這才明白方才林護法為何突然出手帶走玉天凰——誰知道這對兄妹今日又要折騰出什麼全武行。
玉天鳳手裡捻著佛珠,四下望去,看廣闥菸酒不離身的姿態略嫌惡地皺了皺眉,卻也不想難得來一趟又惹出是非來,便轉而問:“玉天凰呢?方才聽她聲音,怎不見人了?”
廣闥聳聳肩,無視了他那問話扭頭要走。
玉天鳳一把抓住了她衣袖。
女人扭頭就把煙霧吹在了他臉上,肩膀往後一靠露出大半截的胳膊來,語氣輕佻:“不是不近女色嗎?小師父這是做什麼?”
玉天鳳本只是想詢問一句,如此頓時惱羞地鬆開了手,呵斥一聲:“放肆!”
廣闥放聲大笑:“放肆就放肆,怎麼了?真奇怪,好好的丹霞宮怎麼出你這樣一個老頑固.”
玉天鳳看她不悅,但今日不是過來找不痛快的。
他轉回身打算往輕颺閣去找人,廣闥見狀瞥一眼藏在桌下的庸大夫稍稍鬆了口氣,卻聽見他才不過走出兩步,又忽然間停下腳步。
“何來這汙濁之氣,宮裡進陌生男人了?”
廣護法便往庸弋身前又擋了擋,答:“你常年累月不出現,這個陌生男人說的是你吧?”
“貧僧與山下的世俗男子怎可同日而語?山下那些未斷情慾的男人一個個都是骯髒的禽獸,汙濁不堪.”
“哈哈哈哈……玉天鳳,我看你和平凡男人也沒有什麼差別,你要真想道一個不同,幹嘛不割了?”
廣闥笑著挽起一個花手,做蓮盤桓,“一勞永逸,指不定還能練他個葵花寶典呢!”
玉天鳳捏著手裡的佛珠骨節泛白:“真是滿嘴胡言亂語!要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合該塵歸塵土歸土的消散了去.”
廣闥越見他生氣越是偏偏要往他跟前湊去,自誇般道:“可惜了,姑奶奶是要長命百歲的!”
她一進,他一退,玉天鳳捏緊了佛珠冷哼一聲,抿緊了唇當即拂袖而去。
一直到他這一身僧袍暗灰色的身影走出晨曦閣看不見人影了,廣闥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蹲下身去看躲藏其中的庸弋:“出來吧.”
庸弋先前就聽師父說起這個嚇人的和尚,這會兒尋到機會自然問出口來:“這是個僧侶,為何我得如此躲著?”
“僧侶?哈……你最好祈禱他是個不破殺戒的和尚吧.”
廣闥撩起桌布請他出來,“你別看丹霞崖上一個個不成體統、離經叛道,但要論誰最能動殺心,還是這個和尚.”
“最動殺心的和尚?”
廣闥抬首遠眺,望著玉天鳳離去背影,似答話又似自言自語:“他要是能不動殺心,可就不做這和尚了.”
這氛圍著實詭異,庸弋屏息凝氣,不知該說什麼才是。
倒是廣闥回過了神,轉而又一拍他肩膀:“你先前說什麼來著?見過我們宮主就願意下山去?現在你人見到了,是不是該請了?”
話的確是這麼說,庸弋一想到方才玉天凰從天而降落他懷裡耍鬧的模樣就頭疼,忙點頭稱是:“您說的不錯,在下這便去收拾行李.”
說著扭頭就要走,行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與廣護法道:“我今日為諸位宮人所寫藥方,若有什麼草藥丹霞崖上難尋,可下山去我的藥廬取.”
“這樣一天一夜過去了,你不怕我們把你的藥廬給掀翻了去?”
“山下人對丹霞宮有諸多誤解,昨日與今日一見,我自然不會再怕。
在下還要多謝玉宮主與兩位護法盛情招待.”
雖說這上山模式並不可取,但住宿條件的確豪華。
除了土匪行徑略微嚇人,奸商舉動騙他錢財,瘋癲宮主驚世駭俗……其他也都還是不錯的。
廣闥咂巴著自己手裡的水煙,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他,須臾上前,一把將他攬過來:“小庸大夫,我他媽怎麼覺得看你越來越看順眼了?”
庸弋頓時一驚,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擺出笑容:“廣護法,您還是看我不順眼的好.”
“我覺得玉天凰還是有說的不錯的地方的。
你要是突然下山確實也不大好。
來來來,先吃個午飯,休息休息,既然來都來了,給咱們丹霞宮的姐妹都看過病了,不妨一會兒換個地方繼續.”
廣護法笑得像個壓榨員工的資本家。
庸弋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他已經連著上了一天一夜的班了——而這一切,還是始於自己當初拒絕了廣護法的好意,他那個時候就應該接下地圖下了山去!說罷了小大夫後悔,再看輕颺閣那兒,玉宮主也正納悶呢。
林鐺眼疾手快,玉天鳳沒到之前就先把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姑奶奶給拉回了輕颺閣。
玉天凰被她放進了院子,神情疑惑:“我剛剛正說到興頭呢,你撈我出來做什麼?”
林鐺回頭看一眼晨曦樓的方向,“你昨夜去後山不是尋清淨的嗎?怎麼又招惹來了玉天鳳?”
“我那光頭老哥來了?”
玉天凰一時興奮,說著就要往院落外走,被林鐺擋下後還委屈,“我好久沒見哥哥怪想念的,昨天想去他廟裡尋清靜,結果他又在閉關.”
“你是想念他,還是皮癢癢?沒見到就沒見到,他為何來了?”
“因為我留了信!”
林鐺神情開始變得微妙:“你把信留在了哪?”
以為她要擔心,玉天凰急忙擺手:“我這次可學乖了!絕對沒有寫在佛陀菩薩身上,也沒寫到那些個石碑上!”
林鐺這兒正準備鬆口氣,卻聽見輕颺閣外咬牙切齒傳來一句話:“所以你就寫在了貧僧的石蓮花上嗎!”
玉天凰聽著這聲音,絲毫不懼語氣之中那份慍怒,笑逐顏開朝門外奔去:“哥哥!”
林護法再度出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後衣領,恨鐵不成剛道:“玉天凰!照你這惹人生氣的速度,咱們丹霞宮一個月的收入可不夠你糟蹋!”
林鐺一手提著玉天凰的後衣領,另一手則順勢抬手,手法利落擋下了來人那陣掌風:“安業師父,出家人不得動怒,勸您三思而行.”
玉天鳳方才那一掌其實也沒有送上幾分氣力,聽她勸言,終於還是憋回一口氣,收了掌風,端手於胸前捻著佛珠道一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