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五說的話,沈銳知道是玩笑話。
在大秦,想當狴犴衛,除卻天資與能力外,更看重出身。
狴犴衛的人,基本都是大秦朝官宦之家的出身。
梅五身後的,是梅家。
而梅家現任的家主是黑河州的郡守,掌管整個黑河州不說。
梅家更是於數百年前就在大秦朝的欽天監做事。
而梅五麾下的王開與另一狴犴衛的出身,沈銳雖不知道,但想來也應與梅五差不多。
“比起能和你當狴犴衛,我覺得你與我一同到農田裡挖地做農夫更現實。”
沈銳的玩笑話,梅五聽到也不生氣。
他只坐在山路旁的盤石上,嘆道:
“若真有這麼一天,做農夫耕地又何妨?”
此時,天上初陽正好。
山上原先溼潤的山路,在初陽的照耀下,已被曬了個乾淨。
就連山崖之巔的霧氣,此時從山腰處望去,亦少了許多。
不等沈銳回答,梅五繼續道:
“你覺得那檀香好聞麼?”
沈銳不知梅五為何突問這事,但對方既然發問,也有自已的道理。
回想記憶裡的檀香,那是一種聞著就讓人心平氣和的嫋嫋煙味。
除卻本該擁有的木香之中,檀香裡還混著一些果香花香。
縱然沈銳對香不甚瞭解,但也明白,這檀香並非普通尋常貨色。
“很好聞。”
梅五道:
“光那檀香,就不止五個銅錢。”
“檀香,加上福袋。這兩個算下來,怎麼開支最少也得十銅錢才能均下來。”
“這還只是材料損耗,不說關於人力上的費用。”
沈銳聽梅五的解釋後,方才知道,這拜河山的無相宗道門內,每有一人燒香,就相當於杯家虧損了五枚銅錢。
即便每位香客領取檀香時,都會往那八仙桌上的木箱內投擲五銅錢,但杯氏後人,仍舊虧損。
五銅錢,初看下來,對於杯氏後人並不算多。但拜河山的道門內,每天來訪的香客不下數百餘。
一年下來,這錢也不是小數目。
拋卻這錢之外,道門裡裡外外還需修繕,再加上其餘杯氏後人的日常開銷以及別的東西...
“他這麼做,是因為捨不得往日榮光麼?”
沈銳想到杯求盛站在先祖杯千弘雕像下那虔誠的模樣。
比起所謂的杯家掌門人,亦或者鎮軍指揮使,入品修士,這一身粗布的杯求盛更像是拜河山內道門的值守。
梅五看向沈銳。
他內心頗為訝異。
沈銳不知杯家之事,也不知多少杯求盛的性情。
這樣不知內情的沈銳,能一語道破,想來一定有著一份超越常人的敏銳洞察力。
“算是吧。”
“我曾聽其餘的杯氏後人講述過。杯家原先為道門檀香的開銷,特地開了一次會議,會上,杯求盛的兩位兄長都希望杯求盛,將道門內的檀香換成稍微次一些的香火,將道門內的瓜果齋點每兩日一換,還有就是提高香客的香火錢。”
“但這些提議,都被杯求盛否決了。”
“杯求盛否決的原因是,他們是杯氏後人,祭祀的是杯氏老祖杯千弘。”
只一句話,杯求盛便將所有杯氏後人嘴邊的話堵住。
“說來也是奇怪。這杯氏後人,到杯求盛這一代時,這杯氏後人家族幾百號人,只出了杯求盛一位入品修士。”
“杯家縱有一些附近的佃租和其餘的營生。但上下幾百號杯氏後人要吃飯,可不是光靠這些就足夠的。多虧杯求盛品階六品,朝奉不低,這才能讓這拜河山道門得以成如今這副樣子。”
“但即便如此,所謂的杯氏後人,也不過是勒緊褲腰帶過日罷了。”
正因為杯求盛乃是幾百名杯氏後人內唯一的修士,也正因為杯求盛得到的朝奉一直用於杯家後人身上,故而幾百號杯氏後人才被他一句話堵住嘴。
“我先前還擔心,你見到這杯求盛,會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從而暴起身來。”
“這一次來,我實在沒想到杯求盛會在這個時間點趕回。縱然有狴犴衛的情報,我還是算錯了這一步。我本想著,我和你上來探查過一番後,留下一些蛛絲馬跡,讓杯氏後人緊張。”
沈銳聽罷,這才知道梅五的用意。
“我暴起身來,向杯求盛動手,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杯求盛受了罰,在名義之上,他的過錯已消。
這雖對已死去計程車卒不公平,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實。
最關鍵的是,沈銳並非杯求盛的對手。如果暴起身來,向杯求盛動手,沈銳說不定會死,就算不死,其最好的結局,也是自取其辱。
“大哥救我,是希望我活著。我若想著為大哥報仇,現在就動手,無非只是自殺罷了。如今家裡還有嫂嫂與妹妹,我若死了,那家裡就散了。”
“因此,我要帶著大哥的那一份命活下去。我要好好活著,也要照看好家裡的人。”
“但若是,再有人想要欺負我一家人,我就算拼死,也要將他殺掉。無論天上地下。”
沈銳說到最後一句時,殺氣外顯。
他雖九品,但這份殺氣,卻讓梅五隱隱動容。
一息過後,沈銳方才將前面外露的殺機斂回,他看向梅五,道:
“這次梅大人,可有什麼收穫?”
梅五苦笑,道:
“怎麼忽然叫我梅大人了?私底下叫我梅五就行。”
梅五說完,接著繼續道:
“依目前的形勢所言,若福袋的魘法來源真來自於拜河山的道門,你覺得誰與之的關係,可能性最大?”
梅五看向沈銳,靜靜等候他的回答。
魘法若真的出自這拜河山的道門,那這魘法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呢?
沈銳腦中浮現出杯求盛的身影。
但緊接著,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杯求盛上個月便被黑河州鎮軍大元帥撤下指揮使的職務,並被打入軍牢深獄之中。
梅五從狴犴衛那面得知的情報也說明,杯求盛是今日才從牢獄之中出來的。
這魘法之事...卻是前日開始。
將杯求盛排除後,沈銳的腦海中,浮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那道身影,便是拜河山道門內,那值守道門大殿幾近三年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