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五說完這番話,暗中觀察沈銳臉上的神色。
沈銳與沈秋,正是杯求盛麾下的軍衛士卒。
二人服兵役時,正是杯求盛麾下軍衛一百夫長手底下計程車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銳重傷與沈秋戰死,一定程度上與杯求盛的決策失誤,是有關係的。
即便對方已為此受過責罰,但梅五亦擔心,沈銳會為死去的哥哥突然暴難。
沈銳,不要讓我失望。
梅五暗中觀察沈銳神色,見其臉色平靜,方才舒出心中的一口氣。
一旁,對於梅五的誇讚,杯求盛的臉上未起喜色。
杯求盛道:
“終不似你梅五大人,出生於欽天監的梅家。”
杯求盛說罷,忍不住一聲嘆息。
“梅家家主當初予我的批言,我今日還歷歷在目。”
欽天監,能稱得上是大秦王朝內,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欽天監內有許多修士,這些修士不以品級修為主,反而以占卜堪輿算術所著名。
梅五身後的梅家,出自大秦欽天監。
梅家歷代家主,都在大秦欽天監為大秦帝王賣命。
尤其到了當代梅家的家主,以神乎其神的算數,在欽天監內,也佔得一席大位。
就連當今大秦的帝王,也曾在二十餘年前,多次來到欽天監,尋求梅家的家主以算術指點。
只可惜,後來梅家家主自殘雙手,出走欽天監。
沒了雙手,梅家家主引以為傲的算術再也無法實施。
大秦帝王念恩,故一半差遣一半送老,將梅家家主,派到黑河州北武郡,做起了黑河州州府的郡守。
十年前,梅家家主曾在私下見了杯求盛一面。
當年杯求盛為此機會,在梅家家主內院門前跪了一日一夜的頭,方才得見。
此事,除卻梅家之人與杯求盛外,外人並不得知。
梅家中知曉此事的奴僕,也都遭到主人的禁令,吩咐嚴禁說出此事。
畢竟杯求盛是杯氏後人。
也只因他是杯氏後人,杯求盛才會懇求於梅家。
梅家家主見過杯求盛時,梅五就在梅家家主身旁。
那時梅五也算與杯求盛相見過,故而二人見面,才說距今十年再次相見。
梅家家主雙手已廢,已不能再以梅家算術推演。
但他只看杯求盛一眼,便道:
“杯求盛,月求盈。求盛求盈,不如抱殘守中。”
杯求盛跪了一日一夜,只換梅家家主這一句。
年幼時的梅五那時心想,對方這樣做,究竟值得麼?
如今再見,此番話卻無須再問了。
梅五開口,聲音冷冽如石上清泉。
“杯前輩信命麼?”
杯求盛道:
“不信。”
不信命,又為何去求?
杯求盛一語矛盾。
一如許許多多常人一般,自相矛盾。
梅五笑道:
“不信就好。我亦不信老爺子的推算。”
“命應該掌握在每一個人手中,要去爭取才是。”
杯求盛聞言,點點頭,以示贊同。
“梅五大人過來,是有什麼事要辦麼?”
至此,杯求盛問起了梅五此行的所求。
當杯求盛問起自已所求時,梅五也知道,對方這是變相的向自已下了逐客令。
他道:
“狴犴衛內差我過來查些東西,恰好聽聞這裡拜河山是杯氏後人的所在地,我便與我朋友過來看看。”
杯求盛疑道:
“不是過來辦案的麼?”
梅五笑道:
“辦案是有。但這案子,是整個黑河州的,往大說,甚至關於黑河的另一邊。可不僅僅是杯前輩所在的這裡。”
“想必杯前輩也知道一些東西,晚輩就不言明瞭。”
杯求盛自然知曉梅五話語間說的是什麼。
作為大秦鎮軍中指揮使的杯求盛,即便被關押在軍牢深獄裡,其瞭解的情況,也比尋常人多得多。
“要我出手幫忙麼?”
梅五聽罷,嘆道:
“哪裡敢讓杯前輩出手。”
“杯前輩出手,我這狴犴衛的一個小旗恐怕飯碗就不保了。”
杯求盛道:
“也可。但你若在我這拜河山地界周圍有事,找我就是了。”
梅五笑道:
“那就謝謝杯前輩了。”
杯求盛點點頭後,不再言語。
梅五也識相地與沈銳一同推開大殿的殿門,準備向外走去。
殿門推開,只見殿門外站著不少香客。
這些香客正欲上殿供香,但卻死活推不開這殿門。
但礙於這拜河山道門不得喧譁一事,進門不得的香客,只得苦等。
如今殿門被沈銳與梅五推開,這些香客魚躍而進。
沈銳踏上門檻,正當他準備與梅五一同離開時,忽地大殿內,卻傳來杯求盛的聲音。
“你那位朋友,是何身份?”
杯求盛所言,是在問梅五。
梅五身形滯凝半息,轉身回道:
“我這朋友,說來也巧...”
“他正是杯前輩當指揮使時,麾下的一名小卒。”
杯求盛聽聞此言,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讓人道不清說不明的神情。
沈銳見自已被提及,只好回頭轉身,向杯求盛抱拳行禮道:
“在下沈銳,見過杯前輩。”
沈銳沒有稱呼杯求盛為盛指揮使。
一來,對方已不再是指揮使,二來,自已亦不再是軍中計程車卒了。
半晌後,杯求盛才道:
“我對不住你。”
“你且隨梅五下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未了,杯求盛再不看向沈銳與梅五,而是站在大殿雕像旁,替周圍的香客們分發檀香。
殿內,檀香嫋嫋。
五百年前立下無相宗的杯千弘雕像,一如往日般,無言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至於地上的那位自稱杯氏後人的白衣少年,已然不知所蹤。
沈銳與梅五走出大殿,順路下山。
山崖間雖仍有云霧,但熟悉過山路後的他們,再下山時,已比上山之初順暢許多。
走到半山腰,距離無相宗拜河山道門很遠了,沈銳才道:
“這趟過來,可算有收穫麼?”
梅五掏出腰間的福袋,輕輕解開。
他看著福袋內的黃色紙張,道:
“這算不算收穫之一?”
沈銳看了看梅五手上那張寫有‘所求皆安’的黃色紙張,道:
“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罪魁禍首。”
梅五聽罷,饒有興致地看著沈銳,道:
“要不你來和我做狴犴衛吧?我感覺你肯定能當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