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40:00:00。
瓜地馬拉市的某個早餐店,一名年輕人正哼著小曲,在油鍋裡煎炸薯條。
此時,這裡因先前家長會與中羽的戰鬥變得冷冷清清,街上行人少得可憐,年輕人卻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似的備著早餐,並不在意自己這家小店有沒有顧客。
在年輕人背後,早餐店內的桌椅都落了灰,雜亂無章的擺放著。
薯條在油鍋裡變得金黃,年輕人正準備撈出時,卻聽見下水道里傳來沉悶的流動聲。
年輕人朝一處地漏看去,卻見一團銀色的液體從下水道里鑽出來,漸漸聚成一團模糊的人形,連五官都是模糊的,顯得格外猙獰。
“你的傀儡沒有獲得正確情報,害我損失慘重!”中羽憤怒道。
年輕的傀儡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輸給慶塵那樣的存在也並不丟人,不是嗎?薯條炸好了,你要吃些嗎?”
中羽冷笑:“如你所說,家長會已經可以利用巨人尋找你的傀儡,你一點都不著急?”
“著急,非常著急,”傀儡歪著腦袋:“可著急也沒什麼用啊,先坐下吧,我們聊聊天。”
“聊什麼?”中羽那團液態奈米機器人坐在了椅子上。
“聊聊你,為什麼殺性這麼重,”傀儡歪著腦袋說道。
“有什麼好聊的,超凡者本就是超越凡人的存在,他們身為凡人卻掌握著世界的資源,而我們作為超凡者還需要看他們的臉色?”中羽說道:“建立新的國家,構建屬於超凡者的秩序,這是時代的需求。”
“聽起來很無聊啊,感覺是個沒什麼理想的人呢。”
中羽冷聲道:“你又有什麼理想?你用你的能力去掌控各個財團,最終掌握陳氏,不也是希望自己可以掌握權力嗎?”
傀儡坐在他對面,胳膊放在桌面上撐著下巴,看向早餐店的玻璃門外:“我從地底爬出來之後過的很慘啊,被網路詐騙過,去打工被欠薪,後來我的傀儡被人插上腦機幫資本家挖礦……我也曾想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但在裡世界的時代很難實現。”
中羽有些不理解,傀儡師如今已經成為一根刺,不光家長會和東大陸各個財團心生忌憚,即便是西大陸也對他格外警惕。
但就這樣一個人物,起初只是想當個普通人?
“有你這樣的能力還要當個普通人?你我聯手,遲早能幹掉家長會,推翻西大陸,”中羽說道:“此時西大陸的艦隊已經抵達東大陸了,先讓家長會與他們鷸蚌相爭,你我重整旗鼓,自然能漁翁得利。”
“慶塵以身做餌,已經將你在表世界的勢力一網打盡,何談重整旗鼓?”傀儡師疑惑道。
“我已在裡世界建立秘密奈米機器人工廠,可以借它控制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
傀儡師搖搖頭:“聽起來並不是很有意思啊,殺到最後一個朋友都沒有,沒有人分享的喜悅便沒了價值。”
“我不需要有人來分享我的喜悅,我也不需要朋友,”中羽那模糊的臉頰裡,銀色液態奈米機器人在不停流動著,像是有蟲子在麵皮下翻滾:“只有懦夫才需要友誼。”
傀儡師嘆了口氣:“算了,你不會懂的。”
“你是否和我聯手?”中羽沉聲問道。
“沒必要了,”傀儡師否定。
下一刻,中羽那團銀色奈米機器人朝傀儡師身上包裹而去:“那你也沒必要活下去了,我佔有了你的身體,你的能力也將在我的手上大放光彩!”
然而,當液態奈米機器人全部浸入傀儡師身體之後,年輕的傀儡師卻詭異的笑了起來:“佔有我的身體?那你是否有足夠龐大的精神意志來匹配這力量呢?”
他的身體裡,有怒吼聲傳來:“為什麼?為什麼你能驅逐我的精神意志?!”
“當然因為我足夠強大啊,”傀儡師起身回到後廚,如普通人般將炸壞的薯條撈出來扔掉,又換上了一批新的薯條丟入油鍋之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能殺了慶塵當然是好事,但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啊……”
中羽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
……
倒計時04:00:00。
此時的墨西哥地區豔陽高照。
製毒工廠裡,有一名黑人用墨西哥語高喊:“慶博士,過來看看這批貨,提純工藝好像出現了問題。”
“來了,”慶塵以墨西哥語回應,他只是過去撇了一眼便說道:“為什麼新增甲胺的時候沒有嚴格按照刻度來?吸毒吸昏了頭就從工廠滾出去,不要在這裡影響其他人工作,你知不知道錯了這一版,重新加工得浪費多少交貨時間?”
說著,慶塵重新測量了甲胺的劑量,雙手穩定的像是數控機床,準確的配比出新的化學制劑。
僅僅片刻的功夫,新的高純度毒品便開始結晶成型。
製毒工廠的首領頓時怒不可遏,他轉頭看向負責新增甲胺的黑人:“給我拉出去吊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天不準喝水。以後誰再不按照慶博士的流程工作,下場跟他一樣!”
慶塵點點頭,表示對這個處理非常滿意:“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有一絲差錯,我們要做的是可以暢銷全球的藝術品,而不是化學工業垃圾。”
僅僅六天時間,他已經徹底融入這裡,不僅學會了墨西哥的語言,還成了毒販子口中令人尊敬的慶博士……
除了不能走出工廠、不能接觸槍械以外,他可以在這座工廠裡獲得最高待遇,甚至前天他說想吃麥當勞,都有毒販專門出去花費八小時時間買回來……
慶塵環顧四周:
工廠裡有四個崗樓,每天三班輪流站崗,配備重機槍。
工廠的圍牆是木柵欄,有三米多高,如果慶塵真如壹所說的那麼厲害,當然可以隨便殺出去。
可他這幾天努力想辦法回憶從前,試圖尋找對方所說的力量,卻全都失敗了。
怎麼逃出去呢?總不能真讓自己製作的毒品流入市場吧,當墨西哥最大的毒梟也不符合他的理想啊……
得想辦法回國!
他放下手頭工作,前往負責做飯的那頂帳篷。
只是慶塵並沒有獨自吃飯,而是打了幾份飯先給救了自己的墨西哥大嬸送去,他看著大嬸和孩子們狼吞虎嚥,低聲問道:“你這幾天負責給他們打掃衛生,有沒有見到衛星電話?”
大嬸悄聲道:“見到了,在扎布身上。”
扎布是負責這座工廠的墨西哥黑幫成員。
慶塵思索片刻:“有沒有機會偷到?”
大嬸:“他永遠隨身攜帶,我沒有機會接觸到……你想跟外界聯絡?可我們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慶塵沉默著。
這大概是他記憶裡,人生中最無力的時刻了,曾經學習過的知識無法幫助他徹底解決當下的處境。
大嬸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能不能再幫忙弄一些食物,村子裡還有一些人餓著肚子……當然,你如果為難的話就不用了。”
慶塵回應道:“我只能先幫助你和你的孩子,其他人我管不了。”
大嬸又猶豫了片刻:“有人想要逃跑,你要跟他們一起嗎?”
“不,”慶塵否定:“我觀察過這裡的環境,跑不掉的。你最好勸他們也不要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對方有獵犬、有越野車、有槍械,想追殺他們輕而易舉。”
大嬸不吭聲了。
……
……
慶塵回到自己單獨的帳篷裡,遠處是毒梟們正瘋狂的吸毒、喝酒、朝天空開槍狂歡……
他默默計算著穿越的時間,統計著自己的疑問,準備穿越後讓黑蜘蛛和壹給自己答疑解惑。
此時,幾個工人實在忍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和毒打,商量著一起逃出去。
可還沒等他們抵達圍牆,就已經被塔樓上的哨崗發現。
哨崗的毒販用重機槍掃射,短短几秒時間就將他們全都打成了篩子。
槍聲驚動了所有人,工人們恐懼的坐起身來,卻見那位照顧過慶塵的大嬸哭喊起來,那都是她村子裡的村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
慶塵透過帳篷的縫隙默默看著。
這時的他仍舊是那個自私的少年,世界不曾給過他饋贈,他也無意回報,他也沒有能力回報。
幾名毒販走過來嬉笑著,他們拖著七具屍體的腿,硬生生將他們拖到了工人面前:“這就是想要逃跑的下場,懂了嗎?”
毒販弄來幾根木樁,將七具屍體吊在木樁上:“好好看著他們,然後再想想自己要不要逃跑。”
吊起屍體的時候,一具屍體的褲兜裡掉出一個黑色錢包來,一名毒販開啟錢包發現裡面都是紅色的紙鈔,他們也沒見過這種貨幣便將紙鈔拿走,然後將錢包扔在地上。
慶塵愣了一下,這錢包裡的紙鈔是人民幣啊,所以錢包是這位村民從他身上搜走的?
毒販們從工人當中拖走十五六個適齡少女,拖著她們往寨子深處走去。
那位大嬸衝過去哭喊著抱住毒販小腿:“我女兒還是個孩子啊,你們不要欺負她。”
首領扎布將她踹倒在地,冷笑著說道:“我們就喜歡孩子。”
慶塵看著哀嚎的大嬸,終究嘆息一聲走上前去:“其他人我不管,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她的孩子。”
扎布冷笑著回應道:“不要多管閒事,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我們僱傭的工人而已。我們尊重你的學識,但這種尊重並不代表你可以違逆我的權力。”
說著,他將槍口頂在慶塵額頭:“滾回去幹活。”
慶塵知道,這些毒梟都是翻臉不認人的瘋子,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對方已經漸漸掌握自己的製毒流程,便也不再完全依靠自己了。
他默默後退,無聲看著毒販拖走了少女。
待毒販走後,他悄無聲息的去拿回自己錢包,開啟翻看著,裡面有他的二代身份證,還有一張黑色的招商銀行卡。
最後,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面是點和線組成的摩斯密碼。
慶塵看著摩斯密碼怔住了。
只是一剎那,他的腦海裡驟然浮現出一片火海,那洶湧的火海照亮了老君山的夜空。
哭喊聲,學生們奔逃的身影一一出現,慶塵置身其中,看著自己翻湧而起的記憶,這一切,似乎是他確實經歷過的事情。
只見那回溯記憶的火海之中,崑崙成員扳手正敲打著摩斯密碼:此生無悔,保重。
慶塵默默看著,卻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下一刻,火海沒有了,那絲悲意也隨著時間長河的流逝而漸漸淡去。
可是,鋪天蓋地的鼠潮又撲面而來。
面前是一棟大樓,數不清的鼠潮一隻又一隻堆疊著,即將疊到大樓天台上。
在天台上,是熟悉的碘伏。
慶塵勉強笑著揮手朝天台上打招呼,天上的碘伏指了指慶塵他們背後的鼠潮,然後揮揮手……對方竟是讓慶塵走。
碘伏只是站在天台邊緣,用手指輕輕的敲擊著天空,以摩斯密碼說著什麼。
然後他站直了身板,標標準準的給慶塵敬了個禮。
錨點!記憶裡的錨點!
慶塵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松動了,某種力量正在悄無聲息的迴歸!
先前壹說他曾為無辜之人奔走,壹說他成立白晝和家長會救助下三區的居民,壹說他身後還有無數個追隨著,想要建立一個新世界。
慶塵只覺得一切都很夢幻,光怪陸離。
他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他不過是個學費都快交不起的高中生,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考得離家遠一些,再也不回洛城。
他怎麼可能幫助其他人?
可慶塵忽然意識到,記憶裡那些珍貴的碎片裡,有一些人改變了自己……
他突然很想找回那些記憶。
慶塵緩緩站起身來,走去扶起那位墨西哥大嬸,輕聲道:“不要擔心,我幫你。”
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老君山第一次殺人時。
慶塵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有怎樣的實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封印了哪些東西,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殺死那麼多毒販。
但是沒關係。
大嬸拉住他說道:“不要去,你去也沒用的。”
慶塵笑了笑:“沒用也要去的。”
說著,他朝毒販離去的方向走,身體裡翻湧不息著久違的力量。
雖然不是全部,但應該夠用了。
塔樓上一名崗哨見他行動詭異,便想出聲制止。
可是他才剛開口,卻發現自己視野裡的慶塵已經消失了。
……
……
毒販們拖拽著十多名少女來到營地裡,笑著說道:“今天可以用這幾個女人解解悶。”
話音剛落,卻見慶塵從遠處走來:“放開她們,不然就死。”
扎布察覺到不對勁,立馬下令:“開火,殺了他!”
當槍火迸發時,慶塵原地消失。
遠處,有工人緩緩站起身看過去,他們已經看不見慶塵的身影,只看見一個個毒販莫名其妙的被人擊飛。
卻見一個個毒販飛向四面八方,慶塵出手招招斃命,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化繁至簡。
毒販們的槍林彈雨潑灑過來,可是如同18號監獄那恐怖的金屬風暴一樣,大雨傾盆,卻沒有一滴落在慶塵身上。
戰鬥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
慶塵站在一地的屍體旁,思索著什麼。
即便他失憶了,也絕對不是一個庸庸碌碌隨波逐流的人,他必須思考自己此時最應該做什麼。
如果按照壹所說,自己此時失憶,並還有許多人等著自己回去。
那麼,自己現在最該做的,絕不是繼續謹慎的、慢慢的等待恢復記憶,而是……
慶塵思索許久,最終撥打了張婉芳的手機。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張婉芳的聲音:“喂?”
長久沉默之後,張婉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慶塵?”
慶塵開口說道:“請讓秦書禮接電話。”
這是壹曾在7小時的講述裡,提起過的家長會核心成員。
秦書禮一把奪過張婉芳的手機:“喂?是慶塵嗎?老闆你在哪?”
張婉芳傻傻的看著自己丈夫稱呼自己兒子為老闆……
慶塵思索兩秒後平靜說道:“我在墨西哥的一座熱帶雨林製毒工場裡,按照日出日落時間和陽光角度計算,我應該在北緯23度附近。按季節和氣候風向來看,我距離海邊不是很遠了,受東北季風影響。距離這個地方最近的麥當勞有四小時車程。下次迴歸時來接我,速度要快,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告訴其他人,我在裡世界與壹和黑蜘蛛躲在一處安全屋中,等待地表中央王城的戒嚴解除就立刻回去找你們。我現在失憶了,但記憶正在慢慢恢復,我的癌症痊癒了。”
這段話裡,他沒有多說一句廢話。
倒計時歸零。
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