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種是真沒什麼交待的了,那就沒什麼忌諱的了;第二種是李倩身上確實有問題,那他的方式肯定是要轉移話題.”
申令辰如是判斷這個拐王的風格。
“又有什麼意義?”
樊賽麗不解了。
“這就類似於敲竹槓了,要滿足我們的胃口、轉移我們的視線,是不是就得有點實質性東西了?他可是個騙子,逃了十幾年,連毒販都坑過,還有什麼人他不敢坑啊.”
申令辰道。
樊賽麗聽得一陣笑意盈然,駛向看守所的路途中,已經被申令辰這種輕鬆的風格征服了。
不過接下來就有點沉悶了,沒有預審計劃,沒有文字備案,三個人直接上審訊了,樊賽麗隨口問著,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又開始講和n位少婦不得不說的故事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王壽和兩眼喜光,腦瓜鋥亮,正講著如何勾搭一位女公務員的故事。
申令辰像心不在焉一樣突然打斷了,問著郭偉:“小郭,去給我倒杯水.”
“也給我倒一杯.”
樊賽麗故意道。
郭偉忍著笑起身,他不清楚,這麼調戲的方式,會不會奏效。
效果還是有的,眼看著王壽和關鍵部分被打斷,他氣得直撓腮邊,就像到手的獵物又跑了一樣,讓他渾身貓抓癢癢,無處發洩。
“哦,王壽和啊,你們認罪態度還是非常好滴,對此我們上級是相當認可滴,而且你積極在交待其他人的違法犯罪事實,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你一定想過立功減刑吧?”
申令辰問。
“想過.”
王壽和點點頭,一轉話鋒又否定著:“可你們說話我能信嗎?”
“你不用信我們,你家裡多少法律呢,我覺得你學過啊,詐騙、容留吸食毒品、藏毒……想過沒有判多少年?”
申令辰笑吟吟地問。
“哦喲,估計政府給養老的理想,得在我身上實現了.”
王壽和撇著嘴,自嘲道著,看樣子,竟然有點喜悅成份在內,或許真是理想實現了呢。
“所以,你再多交待點,你這罪不夠重,頂多一個無期,說不定還不到,萬一進去一減刑,十幾年就出來了,那不養老的夢又破滅了?你說呢?”
申令辰像開玩笑一樣逗著王壽和。
王壽和怒了,直斥著:“嗨,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怎麼比倉裡的嫌疑人還不要臉,有這樣說人的麼?還嫌人犯的事不夠重?”
“哦,也是……那繼續,說說戈飛飛的事.”
申令辰道。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申令辰在紙上畫了幾個字:再繼續撐撐他!恰如路上的判斷,這個人不是個法盲,他對交待的事心裡有譜,詐騙、拐賣、藏毒,很重了,但絕對還不夠重,那種心態應該是這樣:知道自己逃無可逃,那就交待出等量的東西,但再多,就不肯了。
是啊,再多點就不是政府給養老,成送終了!於是第二輪拉鋸又開始了,王壽和交待了一番戈飛飛的涉案,交待情節和第一次詢問幾乎沒有出入,時間、地點、數目,非常精確,像演講背熟的稿子一樣,這樁交待完,他又開始講在安慶順路拐了家服務裝小老闆娘春風幾度的事。
又像每一個勾搭案例一樣,從相識到寬衣解帶,到衣服脫完準備描述女人器官部位的關鍵節口,申令辰出聲道著:“小郭,給我續杯水.”
“啊,也給我續杯.”
樊賽麗道。
郭偉端著杯子,又出去了,這戲假的蛋疼,就呆了十幾秒,又把根本沒動的水杯給放進來了。
王壽和開始瞪眼了,尼馬故意的,根本不像其他警察那樣,對待他的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慎重。
“繼續啊,你的記性很好啊,你記得每一位女人都什麼樣子……那個,你描述一下,你在赤裸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那時候的環境、心情以及身體某個部位的反應如何?不同的女人在刺激你身體的荷爾蒙分秘有什麼差別……講講,換個角度看問題.”
申令辰嚴肅地道。
警種裡最不要臉的就是那些和犯罪分子直接打交道的刑警,但像這樣根本沒臉沒皮的樊賽麗倒是頭回見,她一直咬著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聲了,不過讓她佩服的是,這個拐王的表情,終於有變化了。
不再是那麼得意洋洋,不再是那麼瀟灑依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愕加氣憤。
他盯了申令辰十幾秒,不悅地問著:“你是消遣我來了對吧?”
“你消遣了我們這麼長時間,我可才消遣了你幾個小時,這就吃不住勁了?”
申令辰笑著道。
“我拒絕回答問題啊,告訴你們,這是看守所,不是在刑警隊.”
王壽和瞪眼道。
在囂張氣焰沒有打下去之前,談話是不會順利的,申令辰笑眯眯地問著:“哦,原來您是想盡快進入司法起訴程式啊.”
呃……王壽和輕輕一噎,臉側過一邊,不準備配合了。
他媽的,絕對還有隱瞞的事!樊賽麗一下被這表情氣著了,如果抱著這種心態,那意味著他隱瞞著更大的事。
“王壽和,說說李倩的事,這個八杆子打不著的女人,來的有點奇怪啊.”
申令辰輕飄飄敲上了。
王壽和卻是毫無破綻地把這個話題接下來了:“……一打工妹,我騙上手了,沒想到她有毒癮,偏偏我又帶回家了,她又知道我家,又特麼不敢送走,還得供她吸毒……哎呀,別提了,把我給害的……媽的,早死早託生,死了乾淨……”“那說說她唄,別講床上故事啊,她的情況我知道,都瘦成那樣了,有壞疽、有爛瘡……我怎麼看您不像有性惡僻的人啊?”
申令辰問。
這下樊賽麗終究沒忍了,嗤聲一笑,然後捂著嘴憋回去了。
王壽和尷尬片刻,直搖頭道著:“得了得了,別寒磣我了,一招不慎,痛失全域性吶,你不就刨我點東西麼?我都交待這麼清了,還要怎麼著?”
“我剛接手,那你得多少給我點啊,我就覺得啊,這個李……”“等等,你毒的?還是販假鈔的?”
“這個……看來您給我點貨啊.”
“那當然,問題是,我已經捅了不少人了,你說這良心上有點過意不去啊.”
“哎呀,誰說不是呢?但你不捅幾個,自己過不去不是?”
“也對……我想想,讓我想想,這事…我聽說的啊,明光那片還有個窩點,但我不知道在哪兒,應該是做假鈔的,戈飛飛沒準知道,我是從他手裡拿貨時,碰到過幾個人,好像是明光那片的口音,一看就是做假鈔的……”“你認識假鈔我可以理解,連做假鈔的都能認出來?”
“好認,手皮子發紅,指甲縫裡的垢,除了刮,一時半會根本洗不下來,和撬青皮核桃一樣,那色重著呢,你拿石頭蹭都蹭不下來……細節我就不清楚了啊,要描像可以啊,你得說清啊,這算不算立功表現?”
窩點,可能是個制鈔窩點,樊賽麗使勁地嚥著喉嚨,發乾,眼睛發直,她真沒想到,兜了這麼長時間,交待了這麼多,居然還有存貨,這時候她開始對申令辰佩服到無以復加了,果真是一敲打李倩的事,就把其它案子問出來。
申令辰一下子輕鬆了,他一欠身,微笑著,很親和地告訴王壽和:“當然算……好,那就說說這個窩,你給我詳細描述一下你見過的幾個人.”
口子,可能要從這裡撕開了,郭偉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又想起了從遊必勝身上問舊案的事,看來師傅的判斷一點沒假,這個騙子不會放棄他的專業的,那怕是已經坐到了嫌疑人的位置。
戈飛飛二次提審開始、姚玉霞二次提審開始、刑偵肖像描募的人迅速到場,其實在申令辰輕描淡寫表情的背後,是已經快急瘋了的各地警察們啊…………………………“厲害,還是老將出馬,一個頂仨!”
濱海,林其釗興奮到拍案而起,申令辰抵達廬州不到一天,便挖出了又一樁新案情。
“把這幾個人嫌疑人分析一下.”
他起身匆匆把回傳的資料發給特訓處的警員,王壽和交待了個大概,碰到兩個人,肖像描驀剛出來,那邊的戈飛飛就被唬住了,羞答答地又交待出了兩個上線,一個綽號“和尚”、一個綽號“老漢”,老漢是邱廣漢無疑,而這位新冒出頭的“和尚”,極似監視徐同雷發現的他另一位同伴。
影象軟體比對嫌疑人庫開始,林其釗興奮到滿屋子踱步,不經意看到一個角落時,關毅青正在痴痴看他,他小聲問著:“怎麼了?毅青?”
“哦,我……”關毅青指指門外。
“你來我的辦公室一趟.”
林其釗知道關毅青有話要說。
匆匆地出門,林其釗關切地問著:“怎麼了?”
“有件小事,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
關毅青道。
“不是吧?你還跟我客氣?”
林其釗笑了。
“是這樣,木慶臣,也就是小木他爸,今天給我來了兩個電話……我估計他們父子一直有聯絡,一下子斷了,老木又開始擔心了.”
關毅青道,在這爺倆中間,她是一個合格的傳聲筒角色。
林其釗表情一難,撇嘴了,幾組外勤還在擴散尋找那兩輛疑似車輛,尚無訊息,案情的推進只能一步一步來,杳無音訊的小木反而成了最揪心的事。
關毅青彷彿要難上加難一樣,又說了件小事:“還有,容纓今天也給我打了個電話,問小木的下落.”
“他們倆?”
林其釗好奇道。
“這就叫冤家,那有那麼容易斷了.”
關毅青笑笑道:“我該怎麼說啊?這傢伙一跑丟了,都該找我了.”
“毅青,到這份上,我得給你說實話.”
林其釗定定心神道著:“如果有訊息,我們會全力救援;可如果沒有訊息,我們也無能為力。
你也知道,我們的警力配製是有限的,撒出去找嫌疑車輛的警力四個組,二十多人,到今天快一週了,我估計也快到極限了.”
林其釗說得很嚴肅,這表情和申令辰如出一轍,關毅青知道他的眼光會著眼於大局,而不會……在這種事上亂了方寸,她點點頭道:“我知道,就是心裡有點難過.”
“那就做好你本職的事,儘快找到真兇.”
林其釗拍拍她的肩膀,如是道了句,不知道是安慰,還是鼓勵…………………………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在不見天日的印刷車間裡,生物鐘會很快紊亂,新陳代謝會很快混亂,這鬼地方,連拉屎都在車間角落裡解決,你根本別期待見到陽光。
想用耳朵?還是算了,機器轟轟聲音久了,很快會慣性失聰的。
這種環境裡幹十幾個小時活別說跑了,你能站著撒尿都算爺們。
此時的小木已經大變身了,兩眼疲憊、雙手殷紅、一身襤縷、滿身汗臭,正蹲在切割機後,把傳送過來了鈔票摞齊,打紙帶,只有這一步需要手工,摞成兩摞十紮,一推過去,塑封機直接打包裝,下一道工序,就成了牛皮紙包裝的包裹,幾天的辛苦,已經壘了一堵牆高的包裹,而勞作,還在繼續。
伙食倒不錯,大油大肉、白酒紅牛管夠,吃飯睡覺都不離工作崗位,頂多在那個和尚進來叫停機時,才有時間睡上幾個小時,這一段時間,小木估計應該就是白天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又會重新開工。
鈴…鈴…鈴…一陣鈴聲響起,像條件反射一樣,小木的神經開始一下子放鬆了。
這是停工的鈴聲,鈴聲一來,出完最後一張印刷品,掌握印機的師傅就拉閘斷電了。
那個人一直戴著口罩,這種人才小木是無緣一見的,一拉閘,緊接著和尚和徐同雷會出現,會很客氣地把師傅請走,全車間就這一位很受優待的,剩下的,倒也比小木更強一點,最起碼可以到院子裡呼吸一會兒並不新鮮的空氣。
電斷了,機器停了,耳朵裡還在嗡嗡作響,王立松和徐同雷進來了,師傅被請走了,幾位工人或站或坐,歇口氣,有的抽上煙了,抽菸得躲遠點,得到角落,否則被和尚看見,得摁住揍你一頓,來此小木唯一的收穫是,學會抽菸了。
蹙到了牆根,他討好似的給兩位發煙,點火,仨人靠牆吸著,雖在一個戰壕裡吧,可這種要命的事,誰的警惕心也是提到了嗓眼,所以很長時間裡,交流的話一隻手數得出來,可今天似乎不一樣,小木明顯地看到兩人表情輕鬆了,似乎……那摞了一面牆的貨。
對了,小木明白了,要告一段落了。
“今天要走貨了吧?”
“差不多.”
“媽的,這活嚇不死人也得累死人啊.”
“有不累的,尼馬沒錢拿啊.”
兩個人,客家話對白話,小木聽懂了,留學的時候南方人居多,沒想到那時候無意中學的今天居然用上了,他眼睛骨碌碌轉悠著,思忖之下,仍然是計無所出。
一點情況也不瞭解啊,怎麼跑?到目前為止,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啊。
“嗨,哪兒人?”
有位工人問他了。
“蘇南的.”
小木道。
“以前沒見過你啊.”
另一位操著蹙腳的普通話。
“我剛入行.”
小木謙恭地道,心裡跑了一萬隻草泥馬,敢情這夥已經幹了很久很久啦,以前還配合過?“小子,這趟你發財嘍……看樣安安生生要回去了.”
另一位感慨道。
估計活要結束了,就等著拿錢走人了,可越到這個時候,小木反而越緊張了,就是啊,卸磨了,會不會殺驢啊?門咣聲開了,王立松的大個子站在門口喊著:“出去,幹活.”
幾個工人應聲出去了,小木沒敢動,這些天他老實到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偶而見徐同雷和王立松一回,總是一萬個小心,恨不得把以前學的所有心理學知識全用上,就為了哄這倆狗日的開心,別把他當威脅。
院子裡,轟轟的車聲,王立鬆開始往角落裡走了,小木掐了菸頭,緊張地站起來,頭微低、腰微佝、兩臂下垂、渾身有點發抖……對了,這是一種肢體語言,傳遞的是恐懼、緊張,可以讓對方的控制慾得到瞬間緩解。
簡單點講,就不是不至於上來就給你一個大耳刮子加踹一腳再開始說話。
“嗯……”王立松站到小木跟前,鼻子長長嗯了聲讚道:“幹得不賴.”
“呵呵,王哥,過獎了.”
小木諂媚道。
“裝車去吧.”
王立松道。
“哎,好嘞.”
小木道,屁顛屁顛跑著去門口,幾個遞著包裹,開始裝車了,那車居然是輛罐車,上面標著危化物品,此時天色方晚,這樣的車行駛在路上……誰會懷疑?我日尼馬,製假鈔的人才,這運輸假鈔的……是個天才。
當小木看到,是從罐身下部往進送,而另一邊已經在準備氧乙炔了,他如是想到,罐體上部其實還是危化物品,等裝完乙炔一焊接,一噴漆,那就可以瀟灑地行駛上公路上了,這種車本就沒人查,你就查,也特麼是危化品啊。
快速裝車,果真如小木所想,完事了,圓形的鋼構一蓋,乙炔一焊,稍一冷卻,蹭蹭一噴漆,又恢復一個完整的罐體了。
兩車隆隆開走時,眾人又被攆回去打掃衛生了,紙屑、油墨罐、揀得乾乾淨淨,甚至連印刷機也開始清洗了,那位戴著口罩的師傅,小小翼翼地把印版取下去,清理著油墨,正賣力打掃小木又被徐同雷叫走了,出了門,徐同雷道著:“這邊沒你的活了,跟我走.”
“啊?”
小木嚇了一跳。
“快點.”
王立松叫著他,走向門口泊著車輛。
“哦.”
小木暗暗地攢著半支廢舊改錐磨的兇器,其實沒卵用,他估計自己就扛著關公刀,也幹不過塔溝武校出來的這位。
上車,發動,坐在車後的小木緊張到手直哆嗦,這次不是裝的,是真哆嗦…………………………同一時間,夜幕冥冥的路上,影影幢幢的山形,奔跑著數列隊伍。
是根據王壽和的交待、戈飛飛的證實,明光市刑偵支隊急派六組外勤奇襲新湖鎮大橋村,戈飛飛交待和“和尚”、“老漢”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這裡,濱海車禍運送假鈔的車輛也指向這裡,而大橋村,又是遠近聞名的造紙汙染村,在這一線索凸現時,皖省總隊作出了全村徹查的訊息,那個黑工廠遍地的地方,也確實該掃一遍了。
“對時,一組到達指定目標,十九時二十分……”“二組到達指定目標.”
“三組到達……”“六組到達,請示下一步命令.”
整個指揮頻道里,不斷傳來各組駐守到達的聲音,在多處潛伏地,都能看到村裡亮著燈,隱隱地聽到狗吠的聲音。
十九時三十分,隨時一聲行動開始的命令傳出,從三個方向撲向該村的隊員拉開了散兵線,遠處警笛拉響,數列警車,把這個法外之地,包圍了個嚴嚴實實。
隨著噪雜聲起,人聲、狗吠聲、機器聲、發動車準備逃跑的車聲不約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