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我們按原計劃啟程。瀾先生還帶上了在天厲時立下功勞的淳師姐一起去。淳師姐有些受寵若驚，她很多年都沒有走出過自己的實驗室了。驚喜之餘，她多了些擔心。

“瀾姑姑，您真的不打算多休息一會兒麼？聽說你們才剛剛從燕桓回來，這樣很疲憊的。”

瀾先生溫言道：“要節省時間，就不得不這樣。我不累，只要你們不會累到就好。這次要對付的人很麻煩，柳煙墨與蔣無命是清風聖殿的核心人物，他們消失了，清風聖殿也會垮掉。趁著他們還沒有回到平國，趕緊處置。”

“那為什麼要叫我呢，瀾姑姑？我幫不上什麼忙，還有可能拖後腿……”

“不，你會幫到我們很多的。”瀾先生朝她溫柔一笑，“快去收拾東西吧。你要和你的小天地暫時告個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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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一番顛簸，我們成功到達繼州。繼州位於大梁最北，蕭瑟無比，常年被雪覆蓋。現在已然三月，這裡卻依舊大雪封山。難怪菩提門派給人一種如冬天一般的靜，朝凰門派又都是火一般的武系。

一個是打不過就加入，一個是死磕到底。

我和淳師姐全身裹得厚厚的，就差把自己團成粽子，依舊凍的不行；瀾先生只套了件大氅，舉止卻絲毫沒有冷的樣子，還是那麼的大氣。我們問過她，難道她不冷麼？她只是一人一隻手拉上，讓我們捂捂手。

很暖。

我們的手相比她冰冷得多，都不好意思去接，擔心她會覺得冷。她只是一笑，像拉著兩個孩子一般拉著我們，我頓感身子一暖，就像整個人都泡在蘊生池裡。

她笑著為我們解惑：“我的內力比你們強，尋常的寒風我也不怕的。你們的武修還沒有達到這樣的境界，自然畏寒。暖一暖就沒事了。”

“我們現在去哪兒？”

“自然是下榻之地了。必得要收拾好行李，才可以進行調查。朝凰是必須去的，其餘的，便跟著線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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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行蹤算是比較隱秘的，但逃不過林清規的眼睛。林清規竟破天荒派了人來迎接我們，要知道菩提為了守護天機，任是再尊貴的人也不能踏入他們門派半步的，林清規真的展現了最大的善意。

來接我們的不是別人，正是青鸞。她是步行來的，說明菩提離我們所在的地方並不遠。青鸞還是那麼的女王範，說話也依舊那麼柔和。

“瀾掌門。”

“好孩子。委屈你這樣遠來，林掌門可好？”

“瀾掌門放心，林掌門很好。我們邊走邊聊？”

一路往菩提去，我忍不住發出疑問。

“菩提竟允許我們住在裡頭幾個月之久？不忌憚我們閒逛麼？”

青鸞回答道：“核心區自然是不行的，但林掌門說，如果是瀾掌門的話，她很放心，兩個弟子想必也不會惹出什麼事端，便為三位挑了一間比較靜謐的屋子。”

“林掌門也知道我們要幹什麼？”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她是誰啊，她可是菩提掌門，有什麼事情能逃得過她的眼睛？青鸞顯然也知道我的想法，於是沒有做多餘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半個時辰後我們便走到了。菩提的建築普遍偏高偏瘦，多為白色，遠看如同立在雪中祈禱問天的少女。也有較為低矮的排屋，那些是供弟子休息的地方，相當於我們的止水居。所有的建築都透露著禪意，周遭這樣的雪，使得這份禪意更濃。我們一進入菩提門，便整個地安靜下來，彷彿心靈受到了淨化。弟子吹奏笛子的聲音很輕渺，整個天地都是靜的。我和淳師姐被好幾個菩提弟子嚇到，因為他們走路也沒有聲音。

青鸞一路引我們到很深的地方，與林清規住著的沉璧閣幾乎相鄰。這裡很奇怪，外面明明下著大雪，可到沉璧閣附近時，卻看不見一絲雪的蹤跡，只有幾近遮天蔽日的嫩綠的葉。再聯想到她的內力是如同葉芽一般的顏色，忽然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這一片相對於其它地方更加寧靜，似乎其中充斥的內力也更強。淳師姐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而且她的實驗室也和這裡差不多，沒什麼人過來，顯得很安靜，於是很喜歡這裡，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瀾先生將大氅解開，我順勢接過疊好放在椅子上。瀾先生笑道：“你這孩子，怎麼變懂事了許多？”

我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笑。瀾先生坐在桌前，對鏡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把銀簪對齊，莞爾一笑。我幾乎沒見瀾先生這樣注意自己的外貌過，故而有些新奇。瀾先生又整理一遍自己的衣服，好像衣服上有褶皺。

“瀾姑姑這樣在意儀表，難道是要去見什麼了不得的人？”

“沒有。”瀾先生溫然一笑，“畢竟人老珠黃了，不得不關注起自己的模樣。”

“人老珠黃？怎麼可能！瀾姑姑，你這不是看起來還很年輕嗎！”

她現在看起來真的只有三十歲。胭脂色的口脂只是襯得她更高貴美麗，一點都不顯年齡。淳師姐沒說話，只是一直默默收拾東西，大概她孤單慣了，突然要她融入話題其實有些困難。

“嘴貧。”瀾先生雖然嘴上嗔怪，但還是朝我投來寵溺的笑容，“你們出去走走吧，別跑到人家的禁地去。”

我和淳師姐喏了，拉著手跑出去玩。瀾先生笑看我們遠離她的視線，隨後將笑容一收，把鏡子微微向上一翻，鏡中自己的角度也沒有任何變化。

若不是她方才發現後對鏡理鬢，眼下怕早就被囚進那冰冷的鏡子。若不動銀簪，不理髮絲，就這麼幹坐著，不用這些動作遮擋窗外投進的光芒，鏡中的自己可就要和真正的自己掉個個兒了。

這種幻術是清風聖殿才有的手筆，以鏡內投影自己的陰暗面，從而實現與鏡外自己的交換。從此，真正的自己將被永遠囚禁在鏡中，直到有其他會此幻術的人解救才可，即便是瀾先生這樣強大的人都不能自行解脫。

她凝視鏡中的自己，鏡中的瀾先生與鏡外的瀾先生果然有所不同。鏡子裡的瀾先生眼神更陰厲，口脂顏色還要深，甚至還盯著鏡外的瀾先生微笑，與若汐幻境中的別無二致。那鏡中瀾先生的口唇微啟。

“吾即為汝，汝亦為吾。週而復始，汝心吾物。”

“住口。”

瀾先生眉峰微蹙。她伸出兩指，冰藍色的內力在鏡面上一點，鏡中的瀾先生露出一個險惡的笑容便悄然消失。待瀾先生再去看時，已然是普通的鏡子。

果然是幻術麼……

幻術最強，當屬她。

看來她的勢力已然入侵菩提了。

柳煙墨。

瀾先生站起身子，突然又猛地坐回到椅子上。她拉開自己的袖子，隱約可以看見紫色的紋路沿著手臂一路蔓延到手背。時間刻不容緩，若不是靠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壓制，蠱毒怕是早已奪了她所有的生氣。

這次必須要處理掉了。再不處理，即便是她也難保性命。

她又點向自己的手腕，強行壓下毒脈。幸而若汐和淳兒不在身旁，不然她們又要擔心。尤其是淳兒，她的痛點就在這裡，又何必露出來白白叫她傷心呢。

她想起淳兒來到靜水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