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現在。
朱珏已經在早朝時頒了聖旨,派遣兩位大將軍帶軍前往燕桓的寇州抵抗。寇州,就是最為邊緣之地,也是最靠近平國的一塊兵家必爭之地。朱珏並不輕敵,直接下令。
“英武將軍沈平,驍勇將軍艾珵,聽旨!”
沈平、艾珵聞後立刻出列,單膝跪下,抱拳。
“臣等聽旨。”
“速派人馬,前去寇州支援!寇州距此大約四千裡,朕批兩位愛卿三十萬軍隊,於明早出發,務必爭取在三月後開拔至寇州。須得謹慎!”
“臣遵旨!”
退朝後,朱珏單獨召見了兩位將軍。朱珏與沈平去正殿單聊了;召艾珵過來,不過是朱珏尋個由頭讓這對夫妻敘一敘,畢竟丈夫很快就要遠赴邊疆,而夫人只能留在梁州城運籌帷幄。
艾珵高大的身影斜打在瀾先生的身上,像是給她籠上一層屏障,阻隔住外面的絲絲秋風。
“珵哥,你可來了。”
瀾先生難得露出高興非常的表情,平日笑不露齒的溫潤形象頓時減去一半,只剩見到愛人時的雀躍。艾珵一步上前,瀾先生便撲在艾珵的懷裡。艾珵牢牢接住了她的飛撲,幫她把髮簪扶正。
瀾先生像是在擁抱過後才驚覺自已失態,連忙圈在艾珵腰上的手縮回了:“咱們這老夫老妻了,竟還做著這樣的……”
艾珵卻是沒有放手,笑道:“妹子,還說呢,自從繼州一別,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你也不來找我,我又忌憚你的身子,又怕你忙,之後你又被召回宮中,這那一大堆……”
瀾先生不知道怎麼接茬,只好悶悶回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該告假幾天,趁著休息來找你。我也很想你……”
“妹子現在說起這種話來真是一點都不害臊了啊?”艾珵打趣道。瀾先生忍不住雙頰微紅,掙脫了懷抱便要往外走:“你的嘴越發貧了。快坐下,趁著你沒走,我去小廚房,叫她們給你做些吃食。”
艾珵按著瀾先生的肩膀,把她壓到座位上:“我的好夫人,你可別忙活了。左不過待個兩三炷香的時間,趁此機會咱們還是多靠在一塊兒吧。要見不著你,這時辰豈不是白費?”
“也對。”瀾先生也不拘著,坐下給艾珵倒了杯茶,“珏兒前兩日便想著叫你來呢。你看,你最喜歡的明前龍井,我都備好了。”
艾珵瞄了她一眼,看她在專心致志倒茶,笑意盈盈:“你平日裡愛喝那茉莉龍珠茶,獨獨不會缺的就是明前龍井。還備好呢,你呀,這可算不算借花獻佛?”
“你說什麼呢,你還成佛了?”瀾先生嗔他一眼,一邊把茶壺放下,“話雖不假,可這也是你夫人親手泡的。這般心意,難道夫君就不品嚐了?”
“是妹子泡的我當然喝啊!”艾珵接過就一氣喝下,“哈……果然還是妹子泡的茶好喝。”
“哪有你這樣豪飲的!”瀾先生輕輕拍了他一掌。艾珵笑道:“呀,可叫我記起來了,若汐那丫頭怎麼都不得見?是還在靜水休息?”
聽到這句話瀾先生原本欣喜的神色頓時淡淡籠上一層陰霾:“沒有。她……她與有漪她們一同去了寇州。她們速度快,想必再過一個半月就能到了。”
“若汐隨她們一同去寇州?”艾珵不可置信。瀾先生點了點頭,把信給他:“有漪好歹還來見過我一回,這孩子倒好,怕捨不得我們,留下這麼封書信就走了,甚至連信都是讓小漣那孩子送來的。”
艾珵把書信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為什麼若汐要寫這些?”
瀾先生正要啟唇,一轉念又壓住心頭那股子告訴艾珵真相的勁兒,話鋒轉了轉:“興許是……一時興起。若汐這孩子思維很跳躍的,不知道該給我寫些什麼,便想到什麼寫什麼了。”
她又把手錶拿出來:“這是她隨信送給我的。是她的貼身之物,輕易不摘下來的。”
艾珵接過手錶:“確實。這物件兒我見過,若汐常年戴在手上。這是做什麼用的?”
“這東西是看時辰的。解釋起來太麻煩,等你回來,我便教你,以後我們也可以用起來。我檢查過,這東西材質堅硬,不易破裂,耐變溫,倒是極好的工具呢。”
“她連這東西都給你了,妹子,我怎麼有不太好的預感……”艾珵說到這裡意識到自已失言,恐傷了瀾先生的心,連忙改口,“不過若汐看著就很機靈,想必到了戰場上也能遊刃有餘,幫上許多忙。妹子你就放心吧,你教養八年出來的人,難道還會差麼?”
“說來慚愧……”瀾先生撐住了頭,像是很愧疚,“說是八年,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這孩子都是在靜水度過的。我每年回靜水的時間不過是休沐日的那幾十天,日裡又忙於靜水事務,她從不會在我忙的時候來打擾我。”
艾珵把手錶捏了捏,隨即安慰起瀾先生來:“你也不要太難過,若汐這麼做必然有這麼做的理由。咱們這個……做長輩的,總該讓孩子們有個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不是?”
瀾先生沒有釋懷,撐著頭,眼眶中就蓄了淚:“珵哥,我知道若汐那孩子只是我眾多靜水弟子中的其中一員,也清楚若汐實非我所生,我本不該對這孩子有那麼重的想法。我撿了那麼多孩子,本不該將她們區別對待,可……”
“可我忍不住想要對她溫柔,我總在心中生出那股多餘的情感。我總在愛護所有的孩子時想要多勻出一份愛給若汐,就像我想多勻出一份愛給有漪那樣。有漪是我親手帶大的,我愛她是理所應當;可為什麼我會同樣愛上這個孩子呢?”
“不止如此,在遇到她時,我就覺得這孩子我好熟悉,好像已經陪了我很多年,所以下意識給了她若汐這個名字。儘管可能是清規透露給我的天機在作祟,但……但現在細細想來,也尋不出這樣想的根柢。”
艾珵靠近,把瀾先生輕輕靠在懷裡,摩挲著她的肩膀。他沒有全部接下這話茬:“你看你瘦的,該多補一補。你會對這孩子這樣,也許是你的直覺告訴你這孩子很好呢。我當時並沒有你那麼強烈的感觸,妹子。說實話,沒有。”
“我有想過我們的若汐會不會是這樣的,但我想不出來。因為我……我不知道我們的女兒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如果出生,她的軌跡我們根本無從斷定,也不能憑我們二人的人生履歷就妄下結論,覺得若汐會擁有什麼樣的面貌,會具備什麼樣的性子,會積攢什麼樣的經歷與經驗。”
“好妹子,聽我一句勸,別想得太多了。你這輩子就是想的太多,才導致你這一副病弱身子。你看看你,平日裡哪怕是病了也不肯好好吃藥調理,就是不肯對身體服軟,就知道一味的操勞。我們的女兒就該多學學我,豁達點,不然要是學去你那股不服輸的勁兒,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呢。”
瀾先生聽後神情微霽:“你就知道損我。你此去路上一定要當心,我們接到的訊息,這次的平軍可不是善茬。正是如此我才擔心,我擔心孩子們……更擔心你。”
“我?你還擔心我?”艾珵笑道,“我當然會照顧好自已的。傷嘛,肯定會有;但是有妹子在,咱就什麼都不怕了!”
“你可一定一定當心。上次的傷養了許久都不見好,好容易才止住的。這次可不許這樣……”
眼見著瀾先生又微微扁嘴,艾珵慌忙求饒:“我的好妹子,可別哭啊。好好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已,好不?絕不會叫妹子平白擔心我,我隔一段時間便給妹子寄信。為夫拍胸脯保證!”
“誰哭了……我才不會哭。”瀾先生微微偏頭。艾珵見狀便逗她笑:“幹啥呢這是。來,笑一個嘛。妹子笑起來最撫慰人心了。笑一下,為夫看見你笑了哦。”
瀾先生被他逗的嘴角上揚。艾珵這才高高興興按下這個話題:“這樣才對嘛。行啦,時間不多了,我可該走了。”
“你再等等,這才兩炷香,你再等等……不要急著走。”
瀾先生抱住艾珵。
“你這一去,我不知何時才能見著你。你再多留一會兒……就當我求你。”
艾珵斂起了笑容:“什麼時候你這般會撒嬌,平日裡可沒見過。”
“你就……不要急著走,好嗎?”
“好吧,妹子。”
說罷,艾珵緊緊地抱著她,抱了很久,抱到懷中的瀾先生已然有些氣喘。可瀾先生依舊不願意鬆開,彷彿一鬆開,懷裡的人就會抽出身子然後迅速離開。
兩人就這樣抱著又簡單聊了幾句,最終以瀾先生放開緊緊扣著的手而告終。
走到殿外,瀾先生還是忍不住叫住了艾珵,卻不知該說什麼。
艾珵只是停住腳步,轉身招了招手。
“妹子,你要好好的啊。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