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5章 有俗客來否

第二天,御天殿。

瀾先生已備好了清茶,遞給朱珏。朱珏小心翼翼接過,嘴角勉強綻開一個笑。

“謝謝老師。”

“怎麼了,這麼不開心?”瀾先生正在分茶。溫和一笑,眼睛都沒抬。

朱珏的臉立刻變得苦哈哈的:“還不是因為溫老爺子,又上書來批我了。說我登基成為新帝后,政務處理沒有以前那麼勤快,恐有玩日愒月之嫌……”

“你好好的,批累了就休息。”瀾先生似乎並沒有在意朱珏說了什麼,素手拈過桌盤中一個橘子就剝起來。

朱珏吐了吐舌頭:“好吧。老師,給我剝的橘子能不能把那個經絡給去了啊,好苦好難吃。”

瀾先生淡淡一笑:“橘子雖甜吃多了卻上火,對身子不好;這經絡就是清熱降火的東西。你說若是這橘子不長經絡,不就變成一個傻甜傻甜的果子了?”

“傻甜傻甜的,也沒什麼不好嘛……”朱珏撐著頭,嘴角都快掛到下巴了。

瀾先生只是溫柔瞥他一眼,並未多言。朱珏卻在此時幡然醒悟:“老師,你罵我傻!”

瀾先生笑盈盈的,自顧自剝著橘子。剝完就給朱珏放在旁邊,朱珏拿起來就吃了。正在這時,外頭侍衛通報:“張三張大人求見。”

朱珏看了一眼瀾先生,後者瞭然一笑:“看來這張三是等不及了。”

朱珏吩咐:“請他進來。”

張三碎步走入殿中。

“拜見皇上,拜見帝師。”

“原是張大人,快請坐吧。今日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自然是有要事。”張三嘿嘿一笑。明明跪著,又把身子彎的很低,卻阻了外頭溫暖的春光,“微臣此次前來,可是為了咱梁朝的和平。”

瀾先生向侍女們撇了個眼色,其中兩位侍女便引了張三落座,一位去沏茶。

待張三坐定,朱珏率先開口:“有段時間未見愛卿了,今日怎的如此風風火火?”

張三恭敬回答,眉色之間卻隱隱有不屑之色:“回陛下,微臣曾在三日前奏過一本,不知陛下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當時愛卿在奏摺裡寫了平國之事。”

“正是此事!”張三煞有介事道,“前幾日,微臣猛然發覺派往平國的我國斥候寄來了書信。開啟看後才知,平國對咱梁國已經起了覬覦之心!”

朱珏挑了挑眉,並未作答。瀾先生淡定喝了一口茶。張三見自已的話沒有被重視,便站了起來,企圖強調自已現在在說的話的力度,以期得到他們的注意。

“陛下,帝師,那書信中寫道,平國期望我國與其和親,而和親物件並非我國任何一位公主,而是……”

聽張三的話有遲疑,朱珏追問:“說下去。”

“而是……帝師。”

瀾先生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幸好忍住了,努力嚥了下去,就差沒笑出來。朱珏愣了兩秒,隨後背過身去。確實是在忍耐,不過不是在忍耐怒氣,而是在忍耐笑容。

“還有呢?”瀾先生等這陣好笑過後就恢復了正常,面色不顯,連眼睛都沒什麼太大變化。

“還有……就是平國似乎想和我們簽訂和議,他們認我國為君,以後每年由我們歲給平國銀子和糧食等等……”

“若平國提出這樣的要求,恕我不敢苟同。”瀾先生面上雖帶著笑,卻微微捏緊了拿茶碗的手,指節也有些發白,“說得如此光鮮亮麗,卻奴役我梁國百姓,平國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可有說其他的?”

“其他的嘛……”張三已經薄薄出了一層汗,“其餘的自然就是每年會為我們上貢一些奇珍異寶,名貴花卉草藥云云……”

瀾先生一笑:“張大人,說下去啊。怎麼越說越沒有底氣了?”

張三的汗都淌到衣服上:“微臣……微臣……記不太清了……”

“是記不太清了,還是張大人動搖了?”瀾先生抿下一口清茶,站起身來。張三身形矮小,沒有瀾先生那般修長,加之瀾先生的氣場一壓,竟瞬間跪下,再難起身。

“另則,平國使者既有事要同我梁國商討,為何是透過張大人來表達的?”朱珏眼睛一盯張三,只叫張三心底一陣發毛,“難道說,張大人如今竟權勢滔天至此,朕可真是有眼無珠啊,不知張大人竟有這樣的好本事。”

張三一聽已經是擺的明話,連忙跪下:“陛下息怒!微臣草芥之身,哪裡有這樣的本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朱珏狠狠跟了一句,更叫張三提不起頭,說不出話。

“只是……微臣認識的斥候……發來的情報……微臣……”

他乾脆放棄了,跪在那裡抖得像個篩糠。

“罷了。張三,你先起來。”朱珏俯視著他,眼中已經寫滿了不屑和厭惡,“好好冷靜一下,吃個橘子壓壓驚吧。”

侍女剝好一個橘子遞給張三,張三連線都快接不住了,一雙手在那裡打顫,倒不像是接水果,而是在接冬日炭盆裡燒紅的熱炭。他也不知對面兩個人給他橘子做什麼,他只知道吃,吃到最後也不知道這橘子是酸的還是甜的。

偏偏此時朱珏還問了一嘴:“張大人,這果子味道如何?”

張三抿了抿嘴,感覺口中餘味有些酸澀,似乎不像是甜橘,又不敢言,連忙喝口茶,開口道:“回陛下,這橘子甜的很,不愧是……不愧是貢橘……”

“哦?這回答真有意思。”朱珏笑道,“既然說了這麼重要的情報,朕請你吃個橘子也無可厚非。這橘子若甜,張大人不如帶些走?”

“不不不……微臣……謝陛下隆恩……微臣無事稟報,便先行告退了……”

朱珏允後,張三連滾帶爬下去,殿內的兩個人分明看見他拿官袍袖子擦著自已額角冒出的冷汗。瀾先生淡淡評了一句:“心比天高,卻無德操。”

“是啊,朕給他的那個橘子根本不是貢橘,不過是普通的酸枳。他分明是下意識曲意逢迎朕,才硬扛著說這橘子是甜的。老師,你看他那樣子,明明喉嚨被刺激得不適,寧可喝茶去壓也不願意坦白這橘子是酸的,真是好笑。”

“說起來這方寧近日有何動作?看了這麼多的奏摺,可有什麼收穫?”

“方寧近日不得安穩。他這兩日天天上書,要求兩國建交,不要產生衝突。”朱珏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沉思,“他們國家前兩年雖有動靜,卻不至一下猛烈爆發。莫不是國內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瀾先生齒間漏出一絲冷笑:“陛下,據臣瞭解,平國可不安寧。”

“哦?何以見得?”

平國這兩年內亂不斷,動盪不安。

以文臣屠正言為首的文黨針砭時弊,認為平國許多地方可與梁國學習,傾向改革經濟政策,意識到軍費冗餘,希望透過縮減軍費開支的方式修正平國經濟。

以武將魯彪為首的武黨卻在此刻跳出。文黨的措施觸及武黨不少既得利益,武黨的主張是直接發動戰爭,一舉拿下樑國。根據情報與評估,梁國的經濟實力與政策極為強大,但軍事方面遠不如常年遊獵的平國。武黨也比較激進,希望能大量調動國內經濟籌措軍費,堅信這些開支能在攻下樑國後全部清除。

兩黨因此發生了劇烈的衝突,後世稱“屠魯黨爭”。皇帝不是沒有嘗試過調停,只是年事已高,心力交瘁,又耽於享樂,便無心干預此事。

太子倒是對此很著急上火,努力想要糾正兩派的激進做法,他在此期間嘗試結合兩黨言論,想要尋找出一個溫和的這種方法,以期取精華去糟粕。

然而太子在進行變法後的第六天就被發現暴斃。

由於太子調停失敗,兩派都有得罪,儘管是確鑿了人為刺殺,卻不知是兩黨中的哪一方,刺客也就無從查起。這樁案子成了懸案。太子的死成為了兩黨爆發的導火索,因太子死時身旁有碎裂的玉器,故稱“碎瓊之變”。碎瓊之變導致許多官員下獄,兩黨徹底撕破臉皮,平國如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即將面對四分五裂的風險。

在這樣的兩股勢力中,聖夫子的清風聖殿沒有站任何一邊,而是選擇獨自攪亂梁國。若成功了,兩邊都可以撈點好處;不成功,也不會在任何一黨留下把柄。無論如何,他都能從中斡旋,雙方不得罪。事實上,在原先的歷史中他成功了。

瀾先生蹙眉捏了捏睛明穴:“有得忙了。要肅清內部已是頭等大事,另則要提防著些平國,莫要再有方寧一類人渾水摸魚,趁亂勾結的醜事了。”

朱珏思考片刻:“不知老師記不記得玉龍遇險?那件事朕查明白了,正是方寧下的狠手。他是想去除掉老師這個巨大的阻礙。那時候朕還不能獨當一面,若是老師真的遇害,眼下的梁國怕是要翻了天了。”

瀾先生未置一詞。須臾,她道。

“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