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從肩頭撥開,掌心猛地空了。
周嚴豐敏銳地察覺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忽略心底蔓延上來的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眼皮輕抬,不動聲色地掠過她纖細白皙的頸,小巧玲瓏的下巴,看向她那張雪膚小臉,試圖探究出些什麼。
陸曼曼渾然不覺,想起他還有工作,也不含糊,“你忙就先回去,醫院有電話,有什麼我們電話聯絡。”
周嚴豐淡淡嗯了一聲,卻沒有現在就要離開的意思,他雙手插進兜裡,略微沉吟之後說道,“她丈夫被拘留,她婆婆一路跟到派出所又哭又鬧,那邊鬧不出結果,不定什麼時候帶著兩個孩子找到醫院裡來鬧,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恐怕不好應付,我已經打電話叫小徐過來,也聯絡了農場婦聯的人,等他們人過來我再走不遲。”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錶,“走,讓你姐先睡著,我們去吃個飯。”
陸曼曼沒想到他都安排妥當了,聽他說吃飯才想起今天除了早上家裡那頓,忙到現在肚子裡還滴水未進滴米未沾呢。
她還真餓了。
就算她不餓,也得給原主姐姐帶飯回來。
她撩了撩頭髮,“那走吧。”
醫院裡躺著病人,兩人也沒往遠的地方去,陸曼曼看到旁邊小巷裡有個賣餛飩的小攤,剛剛開攤還沒有人,牆邊擺著一張小桌子和兩隻板凳,旁邊爐子上架著一口鍋,裡面濃白的湯底翻滾著沸騰了,應該是熬了豬骨,還沒走近就聞到空氣裡濃濃的香味。
小攤主是個大爺,陸曼曼看大爺身上雖然樸素卻拾掇得乾乾淨淨,袖子上戴了袖套,手上指甲剪得平平整整,決定就這裡了。
“兩碗餛飩,大爺。”
正往外掏手絹擦桌子板凳,周嚴豐先她一步掏出了手絹,將她這邊桌子凳子細心擦了一遍。
至於他那邊,倒是隨便擦了兩下就完事。
兩碗熱騰騰香味撲鼻的餛飩端上來,上面撒了紫菜蝦皮香菜,湯水裡一個個餛飩白皮透著紅餡,看著煞是喜人。
陸曼曼拿調羹輕輕攪動後喝了一口湯,湯汁鮮美,至於餛飩,薄薄的皮裹著鮮嫩多汁的餡,咬一口下去更是滿口留香。
她一個從來不怎麼吃小攤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過吃飯速度到底趕不上週嚴豐,周嚴豐三八兩下就完了。
“你慢慢吃。”
他站起來付了錢再給陸曼香要了一碗,丟下話後就自覺地去附近國營商店買飯盒去了。
不然手頭沒餐具,不好給陸曼香帶飯。
等周嚴豐回來,陸曼曼這邊也吃好了,一碗小餛飩下肚,她渾身上下暖乎乎的,見周嚴豐手裡拎的東西不少,除了飯盒還有牙膏牙刷毛巾臉盆搪瓷杯之類的生活用品,拖鞋居然也買了,但就只有一雙。
陸曼曼問,“就一雙給誰穿?”
周嚴豐道,“皮靴長時間走路不舒服,你病房裡穿拖鞋舒服一些。”
哦,給她穿的。
周嚴豐說完遞過來一隻米白色塑膠殼的保溫杯,“這兩天天涼,別忘了多喝熱水。”
陸曼曼,“也就買一個啊,那我姐拿什麼喝水?”
周嚴豐淡淡道,“那不是有搪瓷杯。”
兩隻搪瓷杯裡有她一隻刷牙杯,剩下的一隻是給原主姐姐刷牙用還是喝水用?
陸曼曼不相信他既然都嚴謹細心到把東西買回來了,怎麼可能出現這種紕漏。
她莫名感覺他有意區別對待,是為了討她歡心。
她就勉為其難接受了,接過那隻保溫杯,下巴對著網兜裡各自用報紙包了足足有半斤的三包東西點了點,“那是什麼?”
周嚴豐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地道,“稱了點花生芝麻糖,栆花酥,江米條,餓了你們墊墊肚子。”
陸曼曼疑惑,“怎麼都是甜的。”
周嚴豐頓了頓說,“人瘦吃點甜食好,補充氣血。”
陸曼曼,“……”
她該肉的地方肉可是一點都不少,他也不是沒感受過吧,究竟怎麼就給他造成一種她弱不禁風到需要補氣血的錯覺。
陸曼曼想到家裡每天早上被田阿姨盯著喝滿滿一碗補粥就撇了撇嘴。
周嚴豐權當沒看到,拿飯盒從大爺那裡裝了餛飩,回去路上繼續交代她,“醫院病房緊張,你們先湊合一晚,明天我早點過來,看看有沒有空餘的單間再搬過去……”
想到病房裡環境不會好,晚上兩個人還要擠到一張床上睡,她身嬌肉嫩在家裡睡著彈簧床,嬌滴滴的不一定受得了,又說,“你要實在不習慣,晚上給你姐找個護工,你去招待所住,有什麼事還有小徐照應,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陸曼曼揚著下巴,“知道了,這還用你教。”
嘴上那麼說,臉上那個傲嬌勁不要不要的,活像高傲的貓咪被捋順了毛,卻又不肯輕易低頭。
周嚴豐唇角不由自主勾了勾。
快到病房的時候才問道,“忘了問你,之前花了不少錢,身上錢還夠不夠花?”
陸曼曼正要說話,忽然聽到病房裡面亂哄哄一片中夾雜著一個老婆子高昂的哭罵聲,“大夥兒說對不對,這種資本家的狗崽子,骨子裡壞透了,就是改造十幾年也改造不了骨子裡的爛泥爛肉,當初要是趕盡殺絕了,就輪不到來禍害我們家了……我可憐的兒啊,你為啥娶了這麼一個禍害啊,咱們祖宗似地對人家,她不知道感恩戴德,轉頭勾搭別的男人,讓你丟盡臉面還把你送進大牢吃牢飯,這是當代謀害親夫的潘金蓮啊……起來,起來,你給我起來!你個臭不要臉的臭蹄子,把自己男人送進牢裡了,咋還有臉躺在這兒舒舒服服的睡大覺,你今天不到派出所跟公安同志把話說明白,把我兒子全須全尾地弄出來,我打不死你……”
陸曼曼還能聽不出來是誰,果然跟周嚴豐說的一樣老婆子不會死心,就是誰能想到老婆子這麼快找到醫院裡來了。
聽到病房裡醫生護士都沒把老婆子呵斥住。
其他病人以及家屬反而被老婆子煽惑著附和聲不斷。
她幾步上前去推門。
周嚴豐生怕她一言不合跟人扯頭花,忙叫了一聲“曼曼!”想叫她冷靜。
誰料她衝進去把老婆子掀到一邊就撲到病床上眼睛一抹,哭的梨花帶雨,“姐,我苦命的姐啊,你有個酗酒賭博成命,跟別的男同志說句話就把你往死裡打的男人,怎麼還有個這麼吃人不吐骨頭的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