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金桂對孫子東東的偏寵一向是毫不掩飾的，幾乎到了旁若無人的地步。

她從天和市將東東帶回鄉下的時候，東東剛出生四十天。

賈金桂專門養了一隻奶羊，日夜給東東喝羊乳，貼身照顧孩子，從不假手於人。

那時，張大壯的大嫂生下的二胎尚不滿三歲，這個孫女一直是由賈金桂帶著的。

但自從把東東接到家中之後，賈金桂便將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這個唯一的大孫子身上。

她幾乎完全忽略了其他四個孫女。

張家本已人多事雜，東東的加入使得一大家子總人數達到十一人，生活更加混亂。

張大壯的兩個嫂子不得不自已照料兩個孩子，還要料理全家的一日三餐，家中時常鬧得雞飛狗跳。

賈金桂完全不插手其他事務，只專注於照顧東東，讓家裡的其他人有怨言卻無從發作。

她們清楚地知道，任何抱怨都不會改變賈金桂對東東的寵溺和偏袒。

賈金桂讓張大壯的父親親自在後面的菜園子裡分出一塊地專門種了西紅柿、西瓜、甜瓜。

他們老兩口精心澆水施肥，等到西紅柿開始泛紅時，她絕不會允許其他孫女靠近菜地，更不必提摘下來食用了。

她反覆叮囑那幾個孩子：

“這些西紅柿都是給東東留著的，你們可千萬別動。”

“要等到西紅柿完全成熟了，才能摘下來給東東吃。”

孫女們只能在一旁悄悄地看著，嗅著空氣中淡淡的番茄香，心中充滿了渴望和失落。

等到西紅柿熟得紅彤彤地掛滿枝頭時，賈金桂才會略顯勉強地允許她們摘幾個嚐嚐。

但那時東東早已品嚐了最早成熟的、最甜美的西紅柿。

秋天，桃樹和杏樹上結滿了豐盈的果實。

賈金桂會小心翼翼地挑選那些熟透的果子，細心摘下來，擦拭乾淨，放在東東的小飯盒裡，留給他慢慢享用。

她會囑咐東東：“慢慢吃，別急，奶奶還給你留了很多。”

而孫女們只能站在樹下，仰望著高掛的桃子和杏子，口水不自覺地流下，心中充滿了饞意卻不敢伸手去碰。

到了西瓜和甜瓜等成熟的季節，賈金桂對東東的偏愛更是顯露無疑。

她像防賊一般防著四個孫女，只有東東吃剩下的瓜果才會“賞賜”給她們一點。

陳芳早已察覺到賈金桂對孩子們的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她嘗試讓張大壯傳話給賈金桂，但賈金桂根本不屑一顧，理直氣壯地回應道：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傳宗接代的大孫子，我就寵著他怎麼了？”

“不服氣的話怪得了誰？”

“誰讓她們的肚子不爭氣，生的都是賠錢貨。”

張大壯對此也頗感無奈，多次與父母溝透過，但都無濟於事。

他的父母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對東東的嬌慣毫不妥協。

其他孫女只能在沉默中感受著不公，家中的矛盾悄然滋長，怨懟之心日漸加重。

悲劇發生在1986年11月16日，星期天，孩子們不上學。

東東已經兩歲三個月了。

張大壯和兩個哥嫂在新院子住了一年多。

那天早晨，天空陰沉，寒意襲人，空氣中透著比平日更冷冽的氣息。

張大壯的大哥和大嫂計劃去磨房磨面，磨面是耗時費力的活兒，需要花費大半天時間。

加上路途遙遠，帶著九歲的女兒小花和五歲的女兒小雨只會增添麻煩。

早飯後，他們決定把兩個女兒送到賈金桂住的老院子，託付爺爺奶奶幫忙照看。

當時，賈金桂正抱著東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看到兩個孫女怯生生地站在院門口時，賈金桂只是掃了一眼，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但最終還是點頭讓她們進了院子。

大哥大嫂心裡略感不安，但無奈天氣太冷，只能叮囑孩子們聽話，然後匆匆離開。

在院子裡，賈金桂的注意力始終圍繞著東東，給予了他無微不至的關注。

兩個孫女只能在院子的角落裡玩耍，時不時地望向奶奶和東東，眼中帶著羨慕和期盼。

到了十一點，賈金桂開始準備午飯。

往常這個時間，張大壯的父親都會在家，照顧東東。

那天，恰巧家裡的一隻經常下蛋的老母雞從後院飛到隔壁鄰居的院子裡去了。

張父便交代九歲的大孫女小花幫著看顧一下東東。

他則到隔壁鄰居家準備抓回自家的老母雞。

他們家還指望這隻老母雞下蛋給東東吃呢。

賈金桂擔心大孫子餓了，就把煮好的一個雞蛋剝了皮餵給東東先墊墊肚子。

兩個孫女那天也是跟著父母趕了個大早，早飯吃得匆忙，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九歲的大孫女小花忍不住對奶奶說道：

“奶奶，我也餓了，我也想吃煮雞蛋。”

五歲的孫女小雨也對賈金桂說：

“奶奶，我也要吃煮雞蛋。”

正在廚房裡和麵的賈金桂聽到這話，心裡本就因老母雞飛進了隔壁鄰居家的事窩火。

現在，又聽到兩個賠錢貨吵著要吃煮雞蛋，火氣一下子就被激發了出來，衝著孫女們就吼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們兩個賠錢貨還想吃雞蛋？”

“家裡的老母雞都跑了，哪有雞蛋煮給你們吃？”

小花低下頭，不敢再吭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妹妹小雨也抓著她的衣角，怯怯地看著奶奶。

廚房裡一時陷入了沉默，只有東東咯咯的笑聲在屋子中顯得格外刺耳。

罵完之後，賈金桂的心裡愈發煩悶。

兩個孫女和她的寶貝孫子都在廚房裡眼巴巴地等著吃午飯。

看著她們，賈金桂的心裡就更煩了，她便對大孫女小花說道：

“你把弟弟和妹妹帶到院子裡玩一會兒，注意別讓東東摔倒了。”

“奶奶馬上就把飯做好了。”

小花一聽，拉著東東的小手出了廚房。

賈金桂再也沒有理會他們幾個孩子。

直到她炒好了菜，準備下麵條時，張父拎著那隻老母雞回來了。

張父站在廚房門口，環顧四周，不見東東，便問賈金桂：

“東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