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本該是描繪塞外雪景的詩句,拿到眼前卻也試用。一場大雪後連僅剩的菊花都凋了,滿院子能看的只有雪花。
眼瞅著還有一個月就是除夕了,學校也到了放假的時候,想起去年這時候還在為火車票告急發愁,如今卻感覺有家可回,那才是最奢侈的幸福。
我在火爐旁坐著看書,佘香在窗邊縫我冬天要穿的衣服,兩人之間緘默無聲,這是我們彼此的默契。
不得不說,佘府這裡也真是落後。連羽絨服都沒有,還要用動物皮毛來禦寒。我以前的老家就在東北一帶,到了冬天也有不少女人會穿貂皮、兔皮之類的衣服,但我對此卻嗤之以鼻,在我眼裡,穿動物皮毛都是野蠻人才有的行為。
尤其是肥胖的女人,本來就身材臃腫,再套上那一身獸皮,遠遠看去就跟狗熊是一個級別的。
我看著佘香手裡縫製的皮衣,忽然發現她的手不動了,捏著針整個人如同靜止一般。
“丫頭?”
我輕輕喚她一聲,卻不見有反應。我放下手中的書朝她慢慢走去,才發現她居然睡著了。
我趕緊把她手裡的針給拿下來,這丫頭居然拿著針就睡著了,這要是打個瞌睡一頭紮下去還得了。劃傷了臉是小,要是傷了眼睛可怎麼辦?我把她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看著她酣睡的側顏我也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到底是冬天來了,連人也要冬眠嘍。
下午我去五哥那裡幫他整理打獵用的工具,說是雪後有些不冬眠的動物容易出來覓食,是打獵的好時機。
我自小在城裡長大,聽到打獵自然也感覺新奇,更重要的是五哥說在後山上打獵,那一定可以出佘府吧,這麼好的逃跑機會我可不能錯過,唯一糟心一點就是賀心語也在旁邊。
“九爺?稀客啊!”
賀心語在梳妝鏡前畫眉,看我進來回眸一笑,細長的眉梢宛如天邊玄月,第一次看還真有點心猿意馬。我趕緊定住心神。
“五嫂,這都下午了還畫眉做什麼?”
賀心語放下手中的眉筆,起身衝我莞爾一笑,“當然是因為九爺要來,我才要刻意打扮。怎麼樣漂亮嗎?”
我頓時語塞,要是旁邊沒人這樣也就罷了,可五哥他就站在我們旁邊啊!她這麼做就不怕五哥知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居然一下挽住我的胳膊,一張小臉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得我一陣反胃。
我面無表情的扒開她的手,聲音硬得跟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
“五嫂下次不如讓五哥給你畫,丈夫給妻子畫眉,可以增添夫—妻—情—趣。”
我以為這話說出來怎麼也能噎住賀心語吧,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跟五哥才是夫妻,不要與我再糾纏不休!可事實證明,哼,我想多了。
賀心語先是一愣,隨後掩面大笑。“哈哈!九爺真是有趣。你看看你五哥那雙手全是老繭,平時竟幹些粗使活,你讓他給女人畫眉?這事他可做不來。倒是你……”
賀心語執起我的左手,微微淺笑,“九爺這手指尖修長、骨節分明真是雙好手啊,不然你來給嫂子畫?”
“放肆!”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甩開賀心語,興許力氣使大了,她身子往後一傾差點摔到地上,還是五哥眼疾手快,放下手裡擦拭的弓箭接住她。
“誰叫你接我的!滾!”
賀心語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五哥,五哥猝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他面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沒有流露出半分情緒,只是整理好衣衫,笑著對我說:“小九,今天你嫂子情緒不佳對不住了,改天哥再帶你上山打獵。”
“那告辭了。”
我低頭作揖轉身離去,一路上我眉頭緊蹙,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五哥。說他懦弱無能,怎麼能任由自己的妻子當面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呢?可他面對自己的弟弟跟妻子有不軌關係時,一個男人能做出這等程度的退讓,心理承受能力肯定非常強,根本不可能說懦弱的人啊。
“大哥快看!小九在這!”
我正在長廊上走著,忽然聽到老四的聲音,抬頭一看才發現,老四、大哥跟三哥都往我這邊急匆匆的跑回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又出事了!
我趕忙朝他們快跑幾步問:“大哥又出什麼事了?”
忽然發現情況好像不對!大哥黑著臉一聲令下,三哥撲過來按住我,讓老四用繩子直接把我的雙手給反綁在後面。
我大驚失色道:“誒?你們這是幹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們倒是說話啊!”
老四嘚嘚瑟瑟的拿出一張紙擱在我眼前,樂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哎喲小九,四哥不得不說你這戲演的可真不賴,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事到如今還想抵賴啊!有人告密說你就是殺害老八的兇手!老八的頭現在就藏在你屋裡!現在我們就去你家找那顆頭,要是找到了,你就等著家法伺候吧!”
我看著那張紙上的字跡頓時心涼了半截,這字肯定是用左手寫的,要不然就是用腳丫寫的,字跡龍飛鳳舞,目的就是不洩露身份。回想起劉叔對我說過的話,那顆頭當真是被用來陷害我了。要是真讓大哥在我屋裡搜到八哥的頭,我豈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到時候家法伺候,我會不會直接被咔擦了啊?
越想心越亂,明明劉叔跟賀心語都提醒過我要小心,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中招了。
門被一腳踹開,大風夾雜著房簷上飄落的積雪吹進屋子,佘香已經不在床上。
大哥一把抓住我身上的繩子,好讓其他兩個人騰出手。
“老三老四,你們給我好好找找!櫃子裡,床下都給我好好翻翻!掘地三尺也給我找出來!”
看著大哥劍拔弩張的模樣,我都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曾經慈愛如父的大哥,那個在眾人面前主持公道的大哥,那個讓所有兄弟都無比敬重的大哥。到底是此一時彼一時嗎?
原來人心竟如此險惡,我作為一個外人真想替佘玖問問他們,難道佘玖跟他們不是一家人嗎?比起自己的親弟弟到底是一封告密信更值得信任?我都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急於找出殺害八哥兇手,還是急於除掉我,除掉佘玖!
原來我真的錯了,錯在自己太幼稚!
“九爺這是怎麼了?”
佘香端著銅盆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我被五花大綁立即大驚失色。我安慰她說沒事,我只是被誤會了,一會兒他們就會放了我。其實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也許等一會我也會跟八哥一樣身首異處。而且更慘的是我還要揹負上“弒兄”的罪名。
“大哥!我在床下發現一個木箱!不過被上鎖了。”
老四從床下把一個厚重的木箱拖出來,大哥冷冷瞥我一眼,指著那個木箱用命令的口吻說:“開啟!”
我沒有回答,而是佘香把臉盆放到一旁,從袖子裡掏出鑰匙不卑不亢的走到大哥面前說:“這個箱子是我的,跟九爺無關。”
老四不屑的冷哼一聲,“你的和他的有什麼區別!要是這裡頭藏著人頭,你跟他都得給老八償命!”
佘香抬起頭朝我笑了,我從未看到她有過如此堅毅的笑容。我忽然有些擔心,這丫頭可千萬別為了保護我做什麼傻事啊!
她轉過身朝那個大木箱走去,路過老四的時候刻意停頓一下。“四爺做人嘴不要太戔,小心又吃到蜈蚣。”
“你!”老四握緊拳頭看了大哥一眼,終究還是沒下去手,“哼!我就讓你痛快痛快嘴!等找到人頭你倆就在黃泉路作伴去吧!”
佘香在木箱旁蹲下,將兩把鑰匙同時插入鎖空。微微轉到動,就聽“咔噠”一聲,箱蓋開啟了!
其實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我知道,就是那面古怪的銅鏡,可當箱子完全開啟的一剎那我卻是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箱子裡面端端正正,放著一個黑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球狀物體。
“頭!是老八的頭啊大哥!”老四指著那東西差點激動的哭出來。大哥的眉頭緊緊鎖起,盯著那東西一言不發,但緊張的神色依舊展露無遺。
佘香卻是不緊不慢,把上面的黑布一層層開啟,扒到最後我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
“怎麼是個繡球!”
老四一把搶過佘香手裡的繡球氣急敗壞的扔到地上,大哥疑惑的看著佘香問:“一個繡球你幹嘛包裹的這麼嚴實?”
佘香撿起地上的繡球嫣然一笑,“這是老夫人生前送給佘香的,現在好好保管起來緬懷先人,有何不妥?”
大哥在屋子裡環視一圈,“你們倆還找到其他可疑的東西沒有?”
三哥搖頭,四哥說沒有。大哥回頭狠瞪我一眼,感覺有點目眥盡裂。
“今天的事情算大哥魯莽,對不住了小九,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