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君就這樣看著他把繩子鬆開,那黑黑的眼眸似乎帶著點紅意,彷彿在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凝視了少年半晌,顧硯君清冷的聲音帶著些淡漠:“再見。”
她沒有絲毫猶豫和遲疑,輕輕揉了揉被綁的久了泛紅的手腕,下了床。
沒了縛仙繩的束縛,身上的靈力慢慢地全恢復了,溫養著她的身體。
腰間的本命劍瞬間出鞘,顧硯君一躍而上,窗邊吹進來的風,搖晃著她素色的裙襬,彷彿前些日子秦念安低低的卑微的哀求。
但窗風留不住她,一如他也留不住她。
她踏劍飛走了。
秦念安站在了窗邊,梨花木做的窗框看起來分外矜貴,透著淡雅的清香,入不了他的心,卻入了他的夢。
那已經破碎得再也拼湊不起來的黃粱一夢,宛如莊周夢蝶,轉瞬即逝。
蘇姐姐,再見。
再也不見。
向來掛著乖巧笑容的少年臉上再也沒了笑。
他穿著的墨色錦袍,身上繡著金龍紋,矜貴霸氣。
野心勃勃的少年終成了情緒收放自如的皇帝。
……
顧硯君離開了皇宮。
前些日子在坊市來來往往的也逛夠了,不覺有些索然無味。
往日還有些興趣的熱鬧這會兒讓人沒了興致。
“要不咱們回修仙界?以前你當鳳凰的時候,應該都沒怎麼去走過那些修仙者聚集的地方吧,這好不容易變成人了,還不去走走?”
冥鴉看出來顧硯君的心情有些不好,想來應該也是受了秦念安的影響,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興致勃勃地轉了話題,想轉移顧硯君的注意力。
顧硯君給人的感覺就是清冷,那種清冷不像寒冰,也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而是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她會笑,但情緒波動不大對什麼事都沒什麼大反應,好像一切事情在她這裡都是小事,好像她覺得什麼事都無所謂一樣。
但冥鴉與她契約了之後,互相陪伴了幾個世界,知道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她只是看著冷罷了。
就像現在,她情緒不高,因為秦念安讓她覺得歉疚。
骨子裡的她,是個心軟溫柔的人。
冥鴉的話並沒有立刻得到顧硯君的回應,它等待了片刻,才聽見淺淡的聲音:“走吧,我們回去。”
還不急,她要耗上個幾年,才能讓易彥發現她還沒死。
被人欺騙的感受並不好,她總得讓易彥也嚐嚐。
原主要的是最後易彥過得好罷了,至於過程……
對不起,這不重要。
顧硯君離開了熱鬧的坊市,往人跡罕至的山林走去。
直到看不到人了之後,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再次踏劍飛向天空,雲霧籠罩著她,彷彿在簇擁著心愛的仙子。
——
兩年後。
修仙界最近兩年的修仙大能都瘋了。
因為修仙界出了兩個瘋子。
一個是劍仙宗的無念仙君,不對,他已經升到了渡劫期了,叫仙君不太合適,應該叫無念聖君。
聽說,無念聖君晉升渡劫的時候,他心愛的徒弟為他擋了雷劫,香消玉殞,從此以後聖君就瘋了一樣,到處去搶奪寶物,只要是被他知道有他想要的寶物的宗門和修仙大能,都遭了他的毒手。
傳言都說,無念聖君是想找到辦法復活他的徒弟,為了他的徒弟不惜一切代價。
另一個瘋子,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實力強大的女修。
這女修是劍修,修仙界的修士給她起了個稱號,號稱鬼魅仙子,一把劍被她使的出神入化,劍鋒所到之處,劍意必至!
多少劍修終其一生都可能悟不出來的劍意,或者只悟到一點的劍意,鬼魅仙子卻把劍意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傳言道,鬼魅仙子修常年一身黑色羅裳,頭戴黑頭巾,只露出一雙帶著冷漠的漂亮的眼眸,哪裡有天材地寶,哪裡就有她的身影。
比如,許多宗門裡實力強大的修士都在準備搶奪寶物的時候,鬼魅仙子總能及時出現,成為那隻捕蟬的黃雀,不但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寶物搶走了,還禍水東引。
並且,這瘋子殺起人來六親不認,出了名的兇悍。
……
僻靜的深山老林裡,周圍綠意盎然,但卻靜的可怕,連鳥雀的聲音都沒有,一片死寂的靜意。
這片老林,如果是瞭解過的人一定能認出來,這是死亡森林!
死亡森林裡兇猛的妖獸很多,不小心被盯上了,就很難脫身,最後被吃的屍骨無存。
不僅是妖獸危險,還有成了精的草木,比如帶毒的罌粟,美的妖冶卻無限危險。
這裡未知的危險很多,但相對來說這裡也更多天材地寶,那些稀罕的寶貝數不勝數,吸引著無數人前來。
修仙本來就是逆天而行,與天爭鋒,搶奪天材地寶也是其中的一環。
這片死亡森林裡,聚集了成千上萬的修士,他們都是為了藏在死亡森林裡的神獸而來。
神獸再度現世,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老兄,這回的訊息沒錯吧?死亡森林裡真的會開啟上古秘境?秘境裡面,白澤出世?”
很多人都聚集在了一片空地上,其中一個穿著月牙白長袍的刀修與旁邊看起來關係不錯的修士低聲道。
“上古秘境肯定會開啟,裡面的天材地寶多的很,咱們進去就拿些靈藥,如果能得到上古上神的一些傳承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至於神獸白澤,我等哪敢肖想,上頭那些大能都盯著白澤,怎麼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小人物。”
那刀修探頭與剛剛說話的修士低語,很多人都在對此處秘境抱有懷疑和試試看的心理,都在議論紛紛。
顧硯君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袍,戴著黑色面紗,只露了一雙清冷的眼眸出來。
神秘又低調的安靜坐在一棵大樹底下,與那些成群結隊過來的修士格格不入。
她離剛剛那兩個修士比較近,完完全全聽清楚了他們的對話。
這個上古秘境幾萬年才開一次,什麼時候開啟,在哪裡開啟並不固定,也不歸宗門所屬,因此,不光是大小宗門都有人來,還有不少實力強勁的散修也來了,打算進去碰碰運氣。
這次,易彥也來了,一襲白衣的無念聖君一來就奪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不以為意,漠然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目光卻在看到一襲黑衣的坐在樹下的女子身上停住了。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過去,彷彿要把人看穿。
隨著易彥的視線看過去,很多人都看見了樹下的那一抹黑色倩影。
眾修士:“!!!”
這不是傳聞中的鬼魅仙子嗎?這麼一身裝扮,除了鬼魅仙子,也沒有哪個女修會穿成這樣了。
想到鬼魅仙子的殺人奪寶手段,眾人的後背微微發涼,特別是靠近顧硯君那邊的修士,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很默契地互相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然後悄咪咪地後退了幾步,離那邊遠了一點。
不得不說,那雙眼眸真的很漂亮,淺褐色的眼眸彷彿泛著水光,如漩渦般引人著迷,不難想象下面被面紗擋住的臉該有多好看。
可惜,沒人敢摘下鬼魅仙子臉上的面紗。
也沒人成功地把鬼魅仙子的面紗摘下來。
大概是可能因為,嘗試摘下面紗或者真的摘下了面紗,看到了鬼魅仙子面容的人都被她殺死了?
據說死的透透的,死的不能再死了,並且死的很悽慘。
而如今,據說對除了他徒弟以外的女子不感興趣的無念聖君,正目光放肆又赤裸地盯著顧硯君看。
他的眼眸似乎在發燙一樣,燙的人渾身不舒服
與其他人遠離顧硯君的行為形成鮮明對比,易彥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慢慢地站在了顧硯君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閉著眼睛假寐的顧硯君。
“鬼魅仙子?”
易彥那張在外人看來萬年不變的清冷冰山臉,似乎笑了一下,身上的氣息如雪松般清冷好聞。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鬼魅仙子。
在尋找可以復活顧硯君的寶物的時候,他就對她有所耳聞了。
並且,鬼魅仙子之前搶走的很多寶貝,剛好都是他需要的。
易彥早就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鬼魅仙子了,當然,不止是見一見,他還要把她身上的東西搶走,他只打算搶走他需要的,別的,他不貪心。
但見到鬼魅仙子之後,易彥幾乎是瞬間就愣神了。
那雙眼睛,他太熟悉了,真的好像,好像他那乖軟單純的徒弟。
但他的乖徒兒不會用這麼冰冷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無念聖君有何貴幹?”
顧硯君的嗓音很是冷清,帶著絲絲妖魅,又純又欲的,彷彿在勾著人一樣。
這也不是他那乖徒兒的聲音。
“鬼魅仙子可知,你和我那身消道隕的乖徒兒很像?”
“看見鬼魅仙子,我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的徒弟罷了,因此過來搭個話。”
易彥說的慢條斯理,一雙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的眼睛看,彷彿要的看出她的破綻。
果然,光是憑一雙眼睛,他還是起疑心了。
哪怕嗓音和語氣並不相像。
“無念聖君果然情深義重,只不過本姑娘可不是你那乖徒兒,你要想找人的話,恐怕找錯了。”
面紗下顧硯君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笑,黑色的面紗讓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出她很美,似乎還笑了一下。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那麼多的修士看著,屏住聲息,就怕打擾了這兩個瘋子說話。
易彥好像沒有聽到眼前的女子的話一樣,依舊盯著她的面紗看。
“鬼魅仙子願不願意把面紗解下來讓我看看?”
他眼眸黑沉沉的,如黑曜石一般,裡面的情緒讓人看不懂。
顧硯君也沒確定易彥到底有沒有把她認出來,但她的表現和以前太不一樣了,易彥應該只是懷疑,卻不可能一下子就確認她就是蘇珺君。
“無念聖君知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是對我的冒犯?”
顧硯君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嗓音很冷。
但易彥卻在她的這句話落下後,臉上緩緩地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對不起,本君冒犯了,對鬼魅仙子多有得罪,還望仙子原諒。”
剛剛咄咄逼人的易彥好像一瞬間就消失了,變得很好說話起來。
這前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讓周圍的修士直接看傻了眼。
什麼情況?
難道無念聖君和鬼魅仙子認識?
該不會無念聖君看上了鬼魅仙子吧?所以才找了她和他的徒弟很像的藉口搭訕?
可傳聞中,無念聖君不是對他的徒弟愛到了骨子裡嗎?甚至還為他的徒弟發瘋,滿修仙界地到處跑,尋找天材地寶就為了復活他那親親小徒弟明月仙子。
就連顧硯君也沒想到易彥給她道了歉,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懂禮數的君子一樣,這不由得讓她稍稍提高了警惕。
禽獸哪怕是披了君子的外皮,也還是禽獸,不會因為他偽裝的好,就真的成了君子。
“那要是本姑娘不原諒呢?無念聖君要怎麼樣?”清冷妖媚的嗓音緩緩響起,原本坐在樹下的顧硯君站了起來,一雙淺褐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盯著眼前的男人看。
聽著顧硯君的問話,易彥沉默了幾秒,似乎沒想到她居然會這樣說一樣。
“那本君,對仙子以身相許如何?就當對仙子的賠罪?”
在沉默過後,他認真地思考了幾秒,然後盯著顧硯君的面紗看,笑的很是無害,溫和的像是收了爪子的貓。
顧硯君面上不顯,心裡的警惕卻又拉高了幾分。
“以身相許可不敢當,畢竟聖君早就心有所屬,何必說這些話來逗弄我呢?”
顧硯君神情不耐,臉色徹底地冷了下來,看著易彥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腳踏兩條船的負心漢一樣。
“如今哪個修士不知道,聖君可是愛你那徒弟,明月仙子,愛的死去活來,天天為你那徒弟發瘋,甚至不怕違背師徒亂倫的罪名,又何必拉本姑娘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