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雷音像是被光照著的狍子,一動不動。穩定了情緒後便說,“你這麼一說,我更得漂漂亮亮地殺死你了。”
“殺我好說,只是,當年為國盡忠的左雷音,如今怎麼變成了兵痞頭領了?實在讓人汗顏呀!如果正常晉升的話,左大哥現在至少是個中郎將了吧。怎麼還同這些雜兵混在一起呢?”何光並沒有顯露出鄙夷之情,但還是將左雷音激怒了。
“你……”左雷音向何光飛奔而來。
兩人又對峙了許久。許是左雷音年紀大了一些,漸漸體力不支,終於被踢翻在地。在他倒地的時候,何光已經掏出了手弩。
“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吧!”左雷氣喘吁吁地說。
“還是沒明白,左將軍本是劉大帥的得力干將,不在西域,哦不,現在是西塞了。不在西塞做將軍,卻跑來洛陽做方大帥的兵痞?”
左雷音躺在雪地裡,大口地深呼吸著甜冷的空氣,又哈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自己咳嗽起來,“小兄弟,你很不錯呀。功夫上乘,頭腦靈活。嘴還不饒人,敢問尊姓大名?”
“飛虎營小兵,何光。現在在瑞京城討生活。”
“飛虎營?西域都護府的主力,沒準當年你我還見過面。”
“確實見過,只不過,當時我只是小兵一個。而左大哥已經代理校尉了。”
“哦……,感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確實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西域都護府都已經沒了!”
“沒了……一切都沒了……”左雷音慨嘆著,突然眼睛一亮,“既然咱爺倆有緣,今天我就把命交給你了。還有,蕩寇劍,也給你了。”說著又從護甲裡掏出一折小紙,伸手遞給何光,“這個也給你。今後的路怎麼走,看你的造化了。”
何光接過紙條,左雷音便將胳膊放下,四仰八叉放鬆地躺在地上,笑意滿面看著雪花飄落。
“這……”這給何光整不會了,“那……”手弩還對著左雷音。
“什麼這那的!小子,你要是殺我,現在就殺。你要是不殺我,那你趕緊走。以後時常拿著蕩寇劍比劃比劃,告訴人們,左雷音已經死了!知道嗎?”左雷音一本正經地說,又哈哈大笑起來。
“左將軍,您這是?”何光突然明白了“這是個金蟬脫殼?”
左雷音抬手撥開何光的手弩和人,一骨碌爬起來,“就是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我得好好想想。”
何光隨即也站起來,不明所以。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們趕緊上路吧。日後小心,你們已經被…盯上了。”左雷音沒有遲疑,跳上戰馬,將馬兜子裡的劍鞘扔給何光,“記住,一是說你殺了我。二呢,如果你活下來,有機會去江南找我。到時候,我應該叫……碧山青。”
“好、好。”何光應承道。
“碧山青,碧綠的碧,大山的山,青草的青。怎麼樣,這名字,我想過很久了。哈哈。”
“挺,好的!”何光被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時間整懵了。
“這黑咕隆咚的,咱倆也不看不清長相。你叫……什麼光?”
“何光!”
“好,飛虎營的何光小兄弟,有緣再見面了!哈哈哈……”左雷音拍馬而去,倏然消失在風雪之中。
留下何光呆立在茫茫風雪之中,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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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收拾好心情,就要跨馬去找千城。不想,一騎奔至,正是千城。
待走到近前,何光發現千城已經狼狽不堪。出瑞京時白淨的衣服已經完全變得烏黑,臉上也黑乎乎一片,不知是泥還是血。
千城抄起他的障刀,失魂落魄,“何頭兒,我…我殺人了!”
“歇會兒!”何光看了看千城,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去打掃戰場。
收了飛鏢,又使勁將蕩寇劍摘下來,入鞘。然後將所有的馬聚攏在一起,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受了傷的馬就地放了。又招呼千城一起將所有的屍體搜刮了一遍。
在一匹馬的馬兜子裡發現了一把小鏟,何光想了想,挖坑賣了吧。找了一個土丘挖一個深坑,將屍首和武器都埋了。一夜風雪之後,晚上的戰鬥將了無痕跡。
一切處理完成後,精疲力盡的兩人沉默著上路了。何光心裡盤算著此次戰鬥的收穫:好馬十二匹;不少銀子,夠他們一路上奢侈了;幾件好首飾,也值不少錢,可備不時之需;一個小本兒,回頭看看記著什麼內容;兩個蜜丸;再有,蕩寇劍一把;對了,還有小紙條一張。
按說各地的郡兵裝備都是一般,而這幫兵痞的裝備如此精良?這是……
何光思索著,點燃火把,將紙條展開:
雷音,近日兩人,一三十多歲,一二十出頭,青衣戰馬,飽有武功。出瑞京去幽州,經洛陽,盡力偵查,格殺勿論!另,計劃已動。
義山。十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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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山?計劃?……”何光使勁調動著腦中的蛛絲馬跡,沒有結果。
於是又開啟了兩個蜜丸,第一個裡面放的紙條是:
飛羽,近日兩人,一三十多歲,一二十出頭,青衣戰馬,飽有武功。出瑞京去幽州,經洛陽,盡力偵查,格殺勿論!
長鷹。十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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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是:
利爪,近日兩人,一三十多歲,一二十出頭,青衣戰馬,飽有武功。出瑞京去幽州,經洛陽,盡力偵查,格殺勿論!
長鷹。十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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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利爪?長鷹?”又是一頭霧水,何光收起所有紙條。又將蜜丸用火勉強封好。熄了火,在馬上眯瞪起來。
天矇矇亮時,何光突然清醒。在下一個路口右轉馬頭,向南方走去。
千城的精力也恢復了不少,覺察出異常,“何頭,咱們不是應該往北走嗎?”
何光將紙條掏出來,遞給千城。
“我……他媽的,這是誰呀?”千城雖然生氣,但已經沒有當初的憤怒了。
“這就是計劃吧!”何光平靜地說。
“內鬼?這也太狠了,為什麼對咱們下死手?”
“既然他們知道我們是由瑞京去幽州,必然給沿途的殺手都下達了命令。我們就來個南轅北轍,繞道行事好了。”
“吳崢,你個王八蛋的!”
“總會弄明白的。”何光又笑著看千城,“殺人的滋味怎麼樣?”
“這……”千城一時語塞。
何光將紙條要了回來,“接下來,你還得殺不少人呢。”
“嗯!”千城默默點點頭。
“記住,當必須出手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生死就在剎那之間。”
“那怎麼判斷是不是必須出手呢?”
“傻孩子,人家要你命的時候,就是必須出手的時候。”何光笑了,“行走江湖,這就是行走江湖呀。”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千城念起詩來,“以前多麼羨慕這樣的俠客,今天才發現,這原來不是人過的日子呀。”
“不能這麼說呀。”何光和藹地看著千城,“環境對人的影響是巨大的。在你所處的環境中來體驗俠客的生活,當然不會適應的。但是俠客本身,已經適應他的生活方式了。或者說,他意識中的生活,本就是如此。而你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是無法適應的。”
“嗯,說得也是!”千城皺皺眉頭,“不知道,我能適應得了嗎?”
“現在不是你適應不適應的問題。”何光大笑,“現在是保命的問題。”
“何頭,以前只覺得你聰明能幹,萬事難不住。”千城也笑了,“現在才知道,你是勇者無畏!”
“哈哈,還學會拍馬屁了?”
“哪兒呀,這是真的佩服!”千城還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