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面對蕭孝那可憐巴巴的樣兒，風入雲實在是心有不忍，可總不能讓他接受對方吧。

蕭孝最終還是沒有哭出來，至少沒有流淚，他眉眼一垂，低低道了句知道了，默默繼續手中的活計。

就……這樣了？剛才還那般堅定執著的樣子，風入雲還以為會很麻煩。

可現在這樣貌似也沒好到哪去，蕭孝不說話不看他只是埋頭幹活，風入雲自己倒是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整個氛圍壓抑得讓人覺得窒息。

這是傷害到少年幼小脆弱的心靈了嗎？要不要安慰一下，怎麼安慰？風入雲腦內又陷入了混亂。

蕭孝瞥眼偷瞧了風入雲一眼，就見他師尊滿面愁容地在那發呆，不禁暗自牽起嘴角，他感覺也不是全無希望嘛。

就在風入雲獨自在一旁糾結時，蕭孝是一點時間沒耽誤，不但把風入雲削好的木構件都組裝好了，差著的部分也被他自己補全。

“師尊，我們上船吧。”

“什什麼！”等蕭孝喚風入雲回神的時候，一艘完工的小船已經漂在了浮冰的旁邊，沒有漏水，可以正常使用，風入雲尷尬地吐出口氣，“原來是上船，上、上吧。”

兩人轉移到了小船上，等天亮了太陽出來，溫度上升後那塊浮冰就堅持不了多久了。蕭孝取出了一件大氅，在船上鋪好，試了試柔軟度，然後恭敬地對風入雲道：“師尊消耗太多，歇會吧，我來划船，有路線圖不會走偏的。”

說罷，蕭孝已經拿著海陸圖坐到了船尾，這艘船簡易小巧，從船頭到船尾總共也沒多長，就算蕭孝去了船尾，兩人也沒離多遠。但蕭孝主動退開，還側過了身子不正對他，用行動來表態，風入雲忽然就覺得心口堵得慌。

師徒倆從最初的兵刃相向到最近的和諧相伴，就因為自己多嘴一問，讓好不容易融洽的師徒關係又僵住了，風入雲懊悔不已，其實什麼都不提的話，少年人的衝動說不定就隨時間漸漸消退了，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蕭孝見風入雲沒動，又道：“師尊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想師尊躺得舒服點，您不要多想。”蕭孝說話全程都沒有看他，偏著頭，連側臉都看不全。

“你……”哎，風入雲心中嘆息，“我沒有誤會，你與我也不必這般……疏離。”

“嗯。”蕭孝嘴上應著，卻仍是儘量迴避著風入雲，他拿起木漿，這是他專門做的，畢竟用劍劃不太方便。

從這之後，蕭孝暈船的毛病似乎徹底好了，無論是微波盪漾還是巨浪滔天，他都沒有表現出過不適，風入雲想借此關心關心他重修兩人關係，也沒能找到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輪換，一人控制行船，另一人就休息。蕭孝划船的時候只一心一意劃，就算是順風不需要劃，他也專注於航線。輪到他休息的時候，也不睡覺，只打坐調息，一副努力修行積極上進的模樣。

這可把風入雲憋屈壞了，他本是喜靜的，長期閉關，早就習慣了那種漫長的孤獨。哪怕是偶爾出關一段時間，他那山頭也只有他和大徒弟居住，大徒弟事務繁忙，即便是共處一室時，交流也很簡潔。

可這樣一個人，卻在這海上漂流的短短几日內，在和蕭孝抬頭不見低頭見卻又無話可說的狀態中，第一次體會到了煎熬。

又一次從入定中醒神時，耳邊先是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聲音，睜開眼後入目的便是雨滴一顆顆墜入大海的景象。

雨算不上特別大卻也不小，但風入雲發現自己周身乾燥，連坐墊一圈也都沒溼，一抬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把雨傘，和一隻骨節分明的撐傘的手。

手的主人自然是蕭孝，他此時挺拔立於風入雲身後，為他遮雨，而他自己卻是站在雨中。

衣服的面料是不沾水的，但是蕭孝的頭臉已被雨淋溼，髮絲溼噠噠地貼著，水流一路蜿蜒向下。

“笨蛋，你怎麼不打傘。”風入雲見狀立刻起身，將雨傘推到了蕭孝頭上。

誰知蕭孝下一秒就後退一步，低眉斂目，傘依舊只擋在風入雲頭頂。

“你！”風入雲這幾天本來就煩躁，現在火氣更是直接竄起來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故意跟我置氣麼？”

風入雲揪著蕭孝的領口就把他拽了過來，可蕭孝還是盡力往後保持距離，眉目低垂地道：“不敢。”

風入雲真是一口氣堵在喉頭無處發洩：“那你這是在幹嘛，故意扮慘讓我心疼？苦肉計嗎。”

“不是的，修行之人淋點雨而已沒什麼要緊。”

“那你覺得我就需要打傘嗎。”風入雲一把掀了那把傘，飄飄搖搖落到水面漂遠了。

“師尊。”蕭孝因為雨水落在風入雲身上而有一瞬間的慌亂。

但風入雲毫無所覺，這點雨對他們來說真的沒什麼：“好小子，長本事了，敢跟師尊甩臉色。”

“我沒有，我怎麼敢。”蕭孝連忙搖頭否認。

“那跟我打一把傘委屈你了？”

“傘，傘太小了。”

風入雲輕嗤一聲，傘雖然不大，但靠近點不至於兩個人都遮不住。風入雲鬆開蕭孝，背對他迎著雨站在船頭，他覺得自己這個師尊做得真是失敗透了，突然在心裡又遷怒起下落不明的大徒弟來，好好的給自己收什麼徒。

身後的蕭孝見風入雲動怒了，噗通一聲跪下，解釋道：“我只是，不想討師尊的嫌，不敢靠近師尊，是怕您嫌我……噁心。”

風入雲良久沒有回頭，半晌，才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什麼時候說我嫌你，討厭你了。”風入雲轉身要扶蕭孝起來，卻沒扶動。

這些天來，蕭孝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目光灼灼，眼裡燃燒著澆不滅的火焰：“我還怕太過靠近會抑制不住對您的感情，您不喜歡我，我不想您困擾，但是弟子無能，忍得很辛苦。”

“師尊，”蕭孝語帶顫音，雨落在眼睫上像是淚珠，他昂著頭殷殷望著眼前人，攀住了風入雲的胳膊，“你不如殺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