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又在看書了。”吟詩從外頭進來,有些無奈地說,“內務府的人來報,咱宮裡的冰塊已經在路上了,過會便能送到,主子可要出去走走。”
見白如馥似乎不為所動,吟詩又加了把火,“主子,奴婢聽小順子說,那御花園蓮心湖裡的荷花全開了,煞是好看,這會不去,過兩日那御花園裡便全是人了。”
白如馥將書合上,看了看外頭正好的陽光,這樣好的天氣,不出去走走倒是可惜了。
“替我更衣吧,換身輕便的,咱去御花園走走。”
“是。”吟詩喜笑顏開,主子這樣年輕,就該多出去外頭,除了偶爾與妍妃騎馬射箭外,便是整日待在屋內看書作畫練字,怪悶的。
白如馥自然不知道這丫頭心裡所想,在宮人的伺候下換上一身淺水藍的裙,斜插一支碧玉龍鳳釵,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微動,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這宮裙不僅看起來清涼,穿上身亦是如此,這樣熱的天卻一點也不覺得悶,反而步步生風。
這是尚服局新得的幾匹水紋綢,因著景婉儀受寵,尚服局便將這幾匹料子做了些夏季的衣裙送呈昭陽宮,這些衣裳甚合白如馥心意,尚服局也因此得了不少賞賜。
這荷花開得確實好,白如馥尋了一處寂靜的亭子,從這亭子看出去,正好能將整片蓮心湖盡收眼底。
那碧玉托盤似的大荷葉上,滾動著一顆顆晶瑩的珍珠。那白中帶紅的荷花隨風搖曳,嫩蕊凝珠,盈盈欲滴。白如馥輕搖著一柄織金美人象牙柄白綢宮扇,涼風拂面,愜意極了。
“愛妃今日倒是好興致。”白如馥正搖著扇子微微出神,一道男聲突然響起,她手上的動作一頓,有些無奈地轉過頭,“皇上,您怎麼來也不出聲呢?嚇了臣妾一跳。”
裴時裕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他身後還跟著一宮裝女子,有些面生,白如馥眼神一瞟,那女子一身淡黃色雲煙衫素雪千水裙,算不上多美貌,卻自有一番天真爛漫的清純勁。
那女子見景婉儀打量,嫣然一笑,福身行禮,“臣妾夏氏給婉儀娘娘請安。”
“快起身吧,原來是夏常在,我甚少在這宮中見到妹妹,往後有機會可以多走動走動。”夏常在名為夏皎皎,是詩會那日選進來的小主,平日裡偶也有被皇上翻牌子,此外倒是個低調的,白如馥自然也不會主動為難。
夏常在應了一聲,起身坐到了斜對著白如馥的石凳上,既能與皇上同坐,又不會擋到幾人賞荷的視線。
“臣妾早就想叨擾婉儀娘娘了,只是怕娘娘嫌棄臣妾吵鬧。”白如馥還沒說話,裴時裕便接道,“你的確是個吵鬧的,跟個孩子似的,別吵著了景婉儀。”
夏常在毫不介意地一笑,笑出個梨渦,拉過裴時裕的衣袖晃了晃,“皇上就知道欺負臣妾,”說著又看向白如馥,“臣妾還未入宮時便聽聞婉儀娘娘容色傾城最是得寵,入宮後前言所見果真如此。只是,臣妾有一事十分不解,還想請婉儀娘娘解惑。”
白如馥將目光從荷花池中收回,落到夏常在的臉上,單純無害的笑容,好似當真只是好奇般的眼神,“你說。”
“婉儀娘娘自入宮後承寵應是宮裡姐妹中最多的那個,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喜訊傳來呢?”說著笑吟吟地指了指白如馥的肚子。
白如馥眸色一深,呵,果然如此,這是擺明了衝著自己來的,這件事看起來是小事,實則關乎皇嗣,更關乎自己是否當真對皇上一往情深,輕巧的一問,卻能讓皇上的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終有一天導致二人離心,與其如此,倒不如順水推舟。
裴時裕的眼神跟著夏常在的話亦落到了白如馥纖細的腰肢上,白如馥恍若未覺夏常在話語中暗含的挑釁,淡然道,“子嗣向來講究緣分,非強求可得。”
夏常在似乎已經達到了目的,點點頭,“也是,婉儀娘娘是個有福之人,若想有子嗣,必是會有的。”
白如馥沒有錯過裴時裕眼底複雜的情緒,但她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解釋,既然有人做了筏子,那她便要好好利用一番,不然怎麼對得起背後之人的良苦用心呢?
“臣妾看了好些時候了,該回宮了,臣妾告退。”白如馥起身,依舊是儀態萬千地福禮,裴時裕的嗓子有些發堵,想跟她一同離開,腦子裡又全是夏常在的那番話,最後只嗯了一聲,便移開了視線。
一旁的夏常在起身送行,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住,白如馥也不在意,在宮人的簇擁下翩然而去。
待白如馥走後,夏常在歡喜地坐回皇上身邊,剛想開口,只聽裴時裕語氣淡淡,“朕知道你方才那話的目的,景婉儀的事朕心中有數,不用你費心,往後不需要在朕和景婉儀面前耍這種心眼子。”說罷,徑直起身離開。
夏常在的笑容僵在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在皇上並未回頭,她只能跪下行禮,“是,臣妾恭送皇上......”
待皇上走後,夏常在在宮女的攙扶下直起身,臉上哪還見半分天真無邪的模樣,“淳貴人也實在太心急了些,連累得皇上都不待見我了。”
那宮女是夏常在從家中帶來的貼身侍婢青蓮,一向最知曉主子心意,勸慰道,“淳貴人許是擔心景婉儀日後勢大,難以除去,故而著急了些。皇上肯定疑心婉儀娘娘,一時心情不佳,才會累及小主,小主不必往心裡去。”
“希望如此吧。”夏常在心底有些打鼓,這一招真的能將景婉儀拉下馬嗎?方才景婉儀看自己的眼神實在讓人難以揣測,她不僅擔心皇上厭了自己,更擔心日後不得不與這位娘娘為敵,她嘆了口氣,亦轉身離開了。
裴時裕回到御書房後,半天沒說一句話,往案前一坐便開始批奏摺。蘇如海在旁伺候,只覺得今日皇上身上的氣壓格外低,送到桌上的龍井更是喝也未喝一口。
這麼一會兒,茶水已經有些涼了,蘇如海悄聲上前,正打算換杯熱茶來,只聽皇上道,“蘇如海,你說景婉儀對朕可是真心?”
這話蘇如海哪裡敢答,連忙躬身,“皇上,後宮之事奴才如何敢置喙啊。”
“朕允你說。”
蘇如海想著應該是剛剛御花園裡頭夏常在的話叫皇上上了心,皇上對景婉儀的情誼他作為身邊伺候的人自是看得明白,也知曉該說些什麼,“回皇上的話,奴才覺得,景婉儀待皇上定是真心的。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若是婉儀娘娘心裡沒有皇上,之前皇上偏寵淳貴人時,娘娘又為何會吃醋呢?”
裴時裕面色稍霽,“既是如此,她如何會不願意懷朕的骨肉?蘇如海,讓人去查,景婉儀可有服用什麼避子的藥物。”
蘇如海暗歎一聲,皇上這是關心則亂啊,卻也無法勸阻,只能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