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啊,咳咳......”
光彥頂著毒辣的太陽,在荒草叢生的山林間艱難地行進著,身上原本乾淨的短袖和揹帶褲上沾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泥巴,看上去很狼狽。
他不久前被一根粗壯的樹根絆倒,順著一道小坡摔了下來,稚嫩的手和腿上多了幾道細微的擦痕,偵探徽章也摔壞了,就連用來遮陽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裡。
要知道,那頂帽子是上次體育課上他找灰原借的,這下搞丟了可怎麼跟她解釋呢?
光彥有些洩氣。
他扶著膝蓋喘了口氣,抬起頭打量四周的樹影,但並沒有什麼收穫,從坡上摔下來後他就失去了方向,原本規劃好的路徑只存在於腦子中,一旦沒了方向,他就一頭霧水了。
摸了摸包裡已經空蕩蕩的水壺,他遺憾地抿著乾枯的唇,正午時他就吃完了帶的飯糰,水也是那時喝光的,這會兒頂著大太陽曬了一下午,他實在是有些缺失水分,腦子暈乎乎的,嗓子也幹得不行,就連出聲都像是在用刀割喉嚨一樣。
他有些後悔一個人跑來這荒山野嶺了。
這裡是群馬縣的一處野山,他從網上聽說這一塊生態很好,即使在夏天的末尾也可能會有螢火蟲出沒,所以請了假,翹掉了每個星期天帝丹小學組織的體操活動,靠著這幾周攢下的零花錢坐電車來到了群馬。
至於為什麼要來,是因為半個月前他們跟阿笠博士一起去看花火大會,回家的路上步美十分嚮往地跟灰原聊天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果然只有在看煙花和參加夏日祭的時候才有夏天的感覺,要是回家的路上還能看見螢火蟲就好了。”
灰原也對這個看法表示贊同。
那時光彥憑藉自已的細心和優秀的聽力,將這句話記到心裡了,於是開始策劃捕捉螢火蟲的行動,想給兩個女孩一個驚喜。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脫離阿笠博士這個大人,以及千代光、灰原哀還有柯南這幾個聰明的假小孩後,想在野外行動是這樣困難。
他在實施這個計劃前也查閱了很多資料,瞭解了在野外應該具備的知識,但當他真的落到這種艱難境地後,他發現這些知識並沒有什麼用,或者說他根本沒辦法用好這些知識。
小孩子天然缺乏的自控能力讓他在出意外後十分迅速地陷入了恐慌,大腦轉動的速度倒是不慢,只不過組織不起有邏輯的思維,簡單來說就是嚇傻了。
他現在唯一還能想起的正確舉措就是找水,找河流。
但這也是一道難題,畢竟他喪失了方向感,而且小孩子的身軀太過矮小,在樹林中本就受限的視野進一步縮小。
雖然少年偵探團因為年紀尚小,而且充滿了探索激情,所以常常留給大家“熊孩子”、“作死圖”的印象,但以7歲一年級小孩子的標準來看,其實他們是十分聰明的,光彥更是三小隻中尤其聰明的那個,比同齡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前有柯南,後又有千代光和灰原哀,他在三個假小孩的對比下感受到了自已的不足,於是更加努力地豐富自已的見識和知識儲備,面對這種情況,他其實知道該怎麼做。
冷靜下來,然後根據落葉的分佈規律以及土壤溼潤程度判別方向,還可以透過尋找其他動物留下的痕跡來判斷水源。
這些知識他都懂,但寫在紙面上的方法和實際使用是不一樣的,就比如他現在根本看不出落葉分佈有什麼規律,兩端的土壤有什麼區別。
就連地上的幾隻小型動物留下的爪印,他也看不出它們的朝向。
就像是數學題一樣,他知道解這類題應該套公式代資料,然而他看不懂代數。
後悔,總之就是非常後悔。
光彥家裡算是中產階級,父母都是教師,所以家教比較嚴格,並沒有給他配手機,而偵探徽章又摔壞了,他現在想求救都難。
咬了咬牙,光彥鼓起一股勁,又堅持前行了半個小時左右,最終無奈倒下,昏倒了過去。
再有意識時,他睜開眼就看到了綠茵茵的樹冠,清爽的微風順著層層疊疊的枝葉空隙,吹拂在他的身上,有些涼快。
等他坐起,發現遠處的天色已經赤紅成了一團火,血色的夕陽躊躇在山巔,似乎在猶豫該以什麼姿勢落下。
有一種奇妙的寧靜,天邊偶爾傳來歸鳥的低鳴,耳畔是輕柔的風聲,還有潺潺溪流的響動。
他順著聲音轉頭看去,才發現那裡有一條小河,河裡的水流速度不快,而且水色清澈見底,能夠看到活躍的小魚在其中穿遊,河邊坐著一個背向他的男人,他穿著一身顯得有些嚴肅的夾克衫,褲腿很長,足以遮住腳踝,但並不會拖到地上,應該是專門定製的,他似乎在舀水清洗鞋上的泥印,光彥看到一旁還架著幾支樹枝,構成了一個簡易的烤架,兩串穿著魚的細枝正被火舌舔舐著。
光彥在他放下洗好的鞋時看到他的嘴巴在動,好像在說著什麼,但這附近沒有其他人了,所以他疑心是自已看錯了,也許他是在吃東西也說不定。
雖然有點怪異,但看上去不像是壞人,而且光彥一醒來就發現自已在陰涼處,喉嚨那種乾渴的狀態也好了很多,就連摔傷沾上泥巴的地方都被清洗乾淨,應該就是被這個人救了。
就在光彥觀察著這個男人時,他突然停下了沖洗鞋子的動作,回過頭來,用平靜的目光看向光彥。
“你醒了,感覺好點的話自已起來喝點水,餓的話可能還要等一會兒,明火的溫度要烤熟這串魚有點慢。”
光彥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中暑的難受已經消退了不少,他爬起來,到上游處捧起水喝了起來。
喝完水,他走到男人身邊,本想要表達感謝,然後問一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但當他走近,看到之前被男人擋住的那一地血跡後,就愣在了原地。
男人注意到他的反應,將鞋子收回來,在岸邊敲了敲,然後穿上。
“之前把魚處理了一下,整條烤的話會有寄生蟲。”
光彥聽到這話冷靜了些,再認真看去,果然看到血跡中有一些魚內臟,然後轉頭看向火架,看清了那兩串魚其實都被劈開了。
他扯起一個笑容,忽然覺得男人剛剛看他的眼神有點嫌棄和無語。
男人走到火堆旁,見魚烤得差不多了,伸手將它們拿起來,插到一旁的土地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方形的東西,撥弄幾下,就彈出了一個斧頭狀的刀片,他三兩下劈開正在燃燒的樹枝,將他們粉碎,然後又撬起一大塊土蓋了上去,隨後從河裡掏了一把稀泥,讓火焰徹底熄滅。
光彥看著那把形狀怪異的刀,發現上面還帶有些血氣,猜到他就是用這玩意剖魚的。
男人注意到光彥的目光,解釋了一句:“保護環境,防止森林大火。”
他拿起兩串魚,分了一串遞到光彥面前。
光彥的肚子正好咕咕響了起來,他有些尷尬地接過烤魚,小聲說了聲謝謝,然後小口吃了起來。
讓他驚訝的是,他本以為這烤魚會是純粹的原生態風味,但入口卻意外地吃到了辣椒粉和孜然的味道。
看到光彥瞪大了眼睛,男人隨口道:“我帶了調味品,雖然食材是從大自然取的,但總不能真的當野人。”
受了一下午難的光彥差點感動得哭出來,很快就幹完了一條巴掌大的烤魚,然後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巴。
男人吃起東西來有些慢條斯理,光彥並不意外,他看得出來,就像男人救助他時細心的處理,以及他那一身打扮一樣,這是個文明人。
他不知道男人吃沒吃飽,但他是沒吃飽,畢竟那條魚不算大。
男人看出他的心思,將串魚的樹枝收起來,丟到之前滅掉的火堆裡面,站起來說:“晚飯不用吃太飽,晚上有宵夜。”
光彥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但轉眼又有些憂心地皺起了眉頭。
“在這裡待太晚的話......”
“你不是來抓螢火蟲的嗎?”男人打斷他,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中確是肯定意味。
光彥驚訝地看向他。
“你這一身打扮就不像是經常進山的人,而且還能曬中暑,肯定是從城裡來的,小孩子一個人當然不會是來野營的,但準備也算充分,所以也不會是離家出走。”
“我開啟你的包看過,裡面除了裝水用的水杯以外,還有一隻小塑膠杯,再聯絡這邊夏天會有螢火蟲出沒的有名傳言,不難猜。”
男人似乎絲毫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自覺,繼續道:“這裡的螢火蟲晚上才會多起來,而且晚上有光亮好抓一點,既然你打算抓螢火蟲,不如留到晚上。”
沒等光彥反應,男人忽然皺了皺眉,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光彥的聽力不錯,聽到那句是“你沒告訴我”。
他一怔,沒聽懂這一句,畢竟和上文沒什麼聯絡,他很快又想起剛醒來時看到這個男人在洗鞋,那個時候似乎他就在自言自語了,光彥並沒有看錯。
光彥敏銳地感受到,這個男人在低聲說完這句話後,看向自已的目光就帶上了一點遠離,他不明白為什麼。
他只好忽略掉那句聽不懂的低語。
“叔叔,你剛剛的推理像福爾摩斯一樣誒......”
而且福爾摩斯也善於野外生存知識。
“福爾摩斯?我可不是福爾摩斯。”
男人瞥了他一眼,隨口道:“我叫亞當。”
要問為什麼亞當對光彥的態度忽然冷淡下來,是因為諾亞那個小子悄悄告訴他,面前這個小鬼和柯南認識。
亞當碰上柯南的幾次都是少年偵探團不在的時候,所以他並不認識光彥,但聽到這小孩跟那個讓他頭皮發麻的小鬼有關係,他就產生了避之不及的衝動。
而之後,諾亞帶來了更壞的訊息。
“別想著跑路,柯南已經帶著一群小孩過來了,就算跑也來不及,到時候光彥把你一賣,那小子盯上你後可就沒什麼安生日子了。”
諾亞語氣中幸災樂禍的意味怎麼也掩飾不住。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灌木叢中就鑽出個毛頭腦袋。
柯南先是看到了光彥的身影,興奮地回頭叫了一聲:“找到了,光彥就在這裡!”
隨後他又看到了一旁僵住的亞當。
“亞當先生,你怎麼在這?”
光彥疑惑地問:“柯南,你和亞當先生認識啊?”
“之前某個案子裡碰見過。”柯南從灌木叢後跳出來,圍著亞當轉了一圈,讓亞當心底那種不安的直覺像警報一樣響個不停。
不只是柯南,他跳出來後,灌木叢中又冒出來幾個腦袋,元太、步美、灰原哀、千代光接連跳了出來。
“解釋一下吧,圓谷同學。”灰原哀抱著胳膊,一副大家長做派,冷著臉看著光彥。
“瞞著所有人,一聲不吭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就連你姐姐都沒想到你膽子竟然這麼大呢。”
“就是,要不是柯南和小光透過你用了你姐姐的驅蟲水這條線索一路找過來,再透過你坐電車找的前推理出站臺,我們就只能乾著急了!”步美一臉擔憂地說。
千代光嚼著小熊軟糖,沒有發表言論,只是站在灰原哀身後,藉著她大展神威的時候躲在她身後,深藏功與名。
元太聳動了下鼻子,憤怒地大叫起來:“好你個光彥!我們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天,連東西都沒怎麼吃,你竟然躲在這裡吃烤魚?!”
亞當有些訝異地看向這個小胖子,這裡有風,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以他的嗅覺都只能聞到一點不太清晰的殘餘,這小胖子竟然還能認出是烤魚?
光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出自已壞掉的偵探徽章:“我半路上摔了一跤迷路了,也沒辦法聯絡你們,中暑暈倒後被亞當先生救了。”
柯南眯了眯眼,摸著下巴打量著亞當。
“沒記錯的話,亞當先生曾經說過自已是退役僱傭兵吧?出沒在這裡難道是接單了?”
亞當的手機裡,諾亞笑得滿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