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之中。
“喂!偵探先生,把大家都叫過來是要幹嘛啊?”
帶隊的陌生警部有著圓潤的禿頂,用不耐煩的語氣道:“我們警察可是沒那麼閒的。”
被警察們抓住帶來的門協弁藏臉上還有著醉意,眼神飄忽地待在門邊。
木門忽然被拉開,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一個蒼老的身影走進來,毛利蘭則跟在老祭司身後。
“也許是在等我吧。”老祭司不鹹不淡地開口,在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既然所有人都已經到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眾人循聲,便看見毛利小五郎靠坐在牆邊,低著頭,看上去胸有成竹。
那是“沉睡的小五郎”。
當然,是柯南用麻醉針射暈大叔後造就的便是了。
“把這座島上發生的三起謀殺案做一個瞭解。”
“先是壽美小姐被吊死在人魚瀑布上,然後是奈緒子小姐被勒死掛在漁網中,還有君惠小姐被燒死在倉庫裡的一連環事件。”
“在這三起案件中,最令人在意的是第二起案件。”
毛利小五郎沉聲,娓娓道來。
“乍看之下,好像是兇手殺害奈緒子小姐後,向大海的方向逃走,才會留下那樣的腳印......”
“但事實上,這正是兇手留下的圈套。”
“其實真正的順序是,兇手從海上而來,倒退著走到靈堂,留下這樣的腳印後,才殺害了奈緒子小姐。”
“也就是說,兇手正是當時還在靈堂之中的人!”
禿頭警部將不善地目光投向一旁醉醺醺的酒鬼:“那就只剩下門協先生還有福山先生了。”
毛利小五郎繼續道:“在那之前,有件事情要請教一下門協先生。”
“祭典前一天的早上,以一百萬日元的價格將儒艮之箭賣出去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門協弁藏打了個酒嗝,眼神迷濛了片刻,很不在意地說:“那是我女兒紗織一年前抽中的,我愛怎麼做是我的自由吧?我可是她爸爸!”
禿頭警部滿眼懷疑地盯著他:“嚐到甜頭的你不滿足於這一百萬,察覺到壽美小姐抽中儒艮之箭後,將其約到山上殺害,也很合理吧?”
“就是為了防止這件事暴露,你才會跑到神社來偷名冊的不是嗎?”
他冷笑一聲,從包裡拿出檢查報告:“我們從那個可疑的救生圈上驗出了你的指紋,還從你身上搜出了名冊,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恐怕君惠小姐就是因為發覺了你的舉動,你才會一怒之下將她關在倉庫裡燒死吧!”
門協弁藏的臉一下漲紅,張開口要說什麼,但又急得說不出話。
“不......他不是兇手。”毛利小五郎卻替他出了聲。
“什麼?!”禿頭警部錯愕地看了過來。
“能夠想到用救生圈作案,而且還留下腳印誤導的兇手,無疑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直接用手觸碰作案道具,留下最致命的指紋。”
“沒,沒錯啊,偵探先生說的對,我是湊巧在河邊撿到了那個中獎的牌子,看到河裡漂著一隻救生圈感到疑惑,拿起來看過一眼,才會留下我的指紋在上面啊!”
門協弁藏連忙叫喊了起來,為自已鳴冤。
看著這個傢伙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禿頭警部瞪了他一眼,又對著毛利小五郎道:“可不能因為這種理由就說他不是兇手啊!”
“當然,如果只有這一個猜測都不算的推理,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所以我還有話要說。”
毛利小五郎輕笑了一聲。
“大家應該都還記得吧?發現壽美小姐屍體的時候,奈緒子小姐曾經跟我們說過,要注意她那個酒鬼父親。”
“她對門協先生有著明顯的戒心,怎麼可能被他從靈堂中單獨約出來呢?”
“而且如果放火的人是他,順便把名冊投入大火中燒掉不就好了,怎麼會讓你們有機會從他身上搜出來?”
毛利蘭驚訝地回頭看向從開始就一聲不吭的福山祿郎:“那,那難道是祿郎先生?”
“不,兇手也不是他。”毛利小五郎很快就將這個答案否掉了,讓她鬆了口氣。
“那兇手到底是誰啊!難不成你要說真有什麼人魚嗎?”禿頭警部已經沒了耐心。
“讓我們將這三個案子連起來看吧。”毛利小五郎沒有因為他的催促而直接揭曉自已的結論,而是慢慢給出了推理過程。
“無論是哪一起案子,無疑都跟‘人魚’,或者說‘祭典’這一屬性密切相關。”
“這一強烈的儀式感,表明這是一起有預期有計劃的連環殺人案!”
“在第一個案子中,壽美小姐被人魚之墓的訊息所吸引,單獨來到山上,說明在她眼中,兇手確實知曉人魚之墓的下落。”
“她同時還是奈緒子小姐所信任,能夠放心獨處的人。”
“甚至就連神社對她來說也暢通無阻,在倉庫被大火吞噬之時,她就在現場。”
“她就是——”
毛利小五郎震聲指出自已所推理出的真兇:“就是你,祭司大人!”
福山祿郎笑了出來,回頭看了一眼瘦小的老祭司:“請別再說笑了,偵探先生。”
“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太婆到底能做些什麼啊?”
“而且被燒死在倉庫中的,可是和她有直系血緣的曾孫女......”
說到死去的君惠小姐,他眼神暗了暗。
“她怎麼可能殺害一直照顧自已的君惠呢。”
“那如果被燒死在倉庫裡的,並不是君惠小姐呢?”
毛利小五郎的話讓他愣了愣。
“你在......說什麼啊?”
“假如那具焦屍的齒形,根本不是君惠小姐的呢?”毛利小五郎又重複了一遍。
毛利蘭也有些懵,出聲問道:“可是醫院那邊給的齒形不是和屍體對上了嗎?”
毛利小五郎的語氣很嚴肅:“她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說自已曾經和紗織小姐一起乘船去本島看牙醫。”
眾人終於想到那個難以置信的可能。
“難,難道......”
“沒錯,其實去看牙醫的是紗織小姐。”
“她的醫保卡跟儒艮之箭一起被門協先生偷走了,所以只能借用君惠小姐的醫保卡就醫,因此醫院那邊保留的記錄才會是君惠小姐的名義。”
“為了確定這個推理,我還特意透過電話聯絡過那名接診的醫生,根據他的描述,來就醫的客人染著棕色頭髮,而且還戴了眼鏡。”
“那就是紗織小姐。”
“在回島的途中,紗織小姐被殺死,之後一直被關在倉庫中,直到那場大火,屍體才被發現。”
“這也是兇手的詭計,為了讓我們誤以為被燒死的是君惠小姐。”
毛利蘭瞳孔震動,不敢相信地看向一臉平靜的老祭司:“所以兇手其實是......”
禿頭警部也目光如炬:“所以說,這三起案件是君惠小姐和這位老婆婆共同策劃的咯?”
“不,這三起案件都是一個人策劃的而已。”毛利小五郎很快否認了他的說法。
一直縮在門邊,滿臉醉意的門協弁藏忽然開口了:“畢竟這座島上的巫女和祭司,其實都只是一個人而已嘛。”
“什,什麼?!”眾人聞言俱驚。
酒鬼大叔打著嗝繼續道:“島上有些年紀的老人都知道,所謂人魚祭典,以前也只是村子裡用來慶祝出海豐收的慶典而已啊。”
“年輕的巫女將自已打扮成一副老人的模樣,向寬容的大海之神表示感激,後來好像被島外來的人誤會了,將這種形象當成了另一個人,還稱作人魚祭司。”
“後來傳言越來越多,長壽婆的說法也廣為人知,考慮到對島上的居民也算好事,而且大家的收入也因為旅遊業的發展而變多,所以才保留了下來。”
“儒艮之箭最早是用魚叉的,後來才改成箭矢的模樣,我一直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麼好辦的,所以紗織她去年中了獎,我也沒感覺怎麼樣。”
“沒想到竟然有人願意出一百萬用來買一個沒什麼用的東西,我偶然接到那個電話,才會動心思,拿紗織的箭去賣錢的。”
“想了想,也過了那麼多年,這個島上的小打小鬧變得像模像樣了呢。”
他有些感慨,酒意漸濃,順著門框緩緩倒了下去,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眾人看著他這副模樣,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不過他說的話倒是很令人在意。
“我都不知道有這種事......”老祭司長嘆一口氣,抓住自已的臉皮,用力一扯,將皮套扯了下來,露出其後年輕漂亮的容顏。
島袋君惠輕輕解開自已用來綁住小腿的紅繩,笑得有幾分悽慘。
“要製作這樣一副妝容還蠻麻煩的,而且裡面還很悶,經常會喘不過氣來。”
“為了將身高縮短,作出老年人的姿態,常常要將小腿摺疊到大腿後,然後綁起來,只用膝蓋走路,剛開始那段時間,真的痛到無法忍受。”
她笑著,眼中卻流出淚來。
“不過久而久之,其實也就習慣了。”
毛利蘭忽然明白了什麼,動容道:“難道說,三年前的那具焦屍......”
島袋君惠輕輕點頭。
“她是我的媽媽。”
“她是上一代巫女,也是祭司大人的扮演者,繼承了祖母的工作,為了全島的利益,拼命地扮演著......”
“被燒死在倉庫裡的時候,她就是這樣捆綁著雙腿,扮成老太婆的樣子,所以才會逃不出去,喪生其中。”
“所謂人魚的骨頭,只是下半身被大火燒焦後融化在一塊,然後被柱子砸碎了而已。”
她自嘲一般,揉了揉腳踝後站了起來,苦笑著看向牆邊低著頭的毛利小五郎。
“看來我的小把戲完全沒有見效呢,虧我還在浴室放了音響,作出兩個人對話的假象。”
“如果我早點知道,大家都清楚神社的事情,可能一切都不一樣吧?”
島袋君惠神色黯然。
“我從來沒有用心學過巫女的事,還有打理神社的事情,這些一直都是媽媽在管理。”
“她是有用心教過我,可是我每次都心不在焉,心裡想的總是不相干的事情,那個時候真的很傻,每天都看著碼頭,嚮往著外面的世界。”
“後來願望真的實現了,我考上了本島的大學,終於可以離開這座十幾年來看膩的小島。”
“那時候真的很開心,不用在意什麼人魚,也不用再聽那些和神社有關的事情,和志同意合的夥伴們在一起,為喜愛的事業而努力,我們的電影拿獎時,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可那時的我還太幼稚,不明白一切命運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不知道那時的媽媽,辛苦地扮演著長壽婆,維持著傳說,為這座小島虛假的繁華而鞠躬盡瘁,一個人。”
“祖父和祖奶奶早就去世,五年前爸爸也在海上遇難,媽媽一直是一個人,堅強地努力到最後。”
“結果就連我也拋棄她了......”
島袋君惠沒有落淚,也沒有哭泣,神色稱不上悲傷,只是有些遺憾。
“我應該慶幸,她喪生在火中的那一天,我在家裡,得以見到她最後一面。”
“我也該痛恨,我只能無力地看著媽媽被大火吞噬,以一副醜陋的姿態,面目全非地死去,卻什麼也做不了。”
“媽媽在生命的最後,對我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這座小島不能沒有人魚祭司’。”
“另一句是‘對不起’。”
房間中很安靜,所有人都在沉默。
島袋君惠舒了口氣,淺淺露出個淡薄的笑顏:“最後我拒絕了留在東京工作的機會,回到這座島上來,開始學做一個巫女。”
“剛開始那段時間真的很狼狽呢,我都開始後悔為什麼以前沒有好好聽媽媽講了,在那些知道內情的老人們面前,恐怕顯得很可笑吧?”
“沒辦法呀,媽媽她不希望這個神社消失,不希望這座小島回到從前那個落後封閉的樣子。”
“在神社裡找到族譜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呢,沒想到我們島袋家都在這裡做了快三百多年的巫女。”
她閉上了眼,輕聲呢喃。
“簡直就好像被人魚詛咒了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