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麻生先生在自殺當晚舉行的演奏會中,所使用的那臺被詛咒的鋼琴!”
毛利小五郎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什麼被詛咒的鋼琴......”
平田和明似乎有了些底氣,進一步論證所謂的詛咒。
“不止是麻生先生那件事,就連前任村長也是!”
“前任村長?就是準備在今天作法事的前任村長龜山勇?”毛利小五郎啞然。
“沒錯,事情就發生在兩年前,同樣是一個月圓之夜。”平田和明彷彿在壓抑著什麼情緒,額頭上佈滿了汗。
“那時我正巧路過社群活動中心,當時一個沒有人在裡面,卻傳來陣陣悅耳的琴音,當我開口問是誰在裡面的時候,琴音頓時停止了。”
“我好奇地進去一看,只見龜山村長趴在鋼琴上,已經斷氣了!”
平田秘書聲音驟然加大:“死因是心臟病發,但更可怕的是,他在死前所彈奏的那首曲子,正是麻生圭二在烈火中反覆彈奏的那首,貝多芬的《月光》!”
毛利蘭害怕地抱住了爸爸的胳膊,一臉驚恐。
“可是剛剛教授彈了那麼久,也沒什麼特別的呀!”柯南跳到鋼琴凳上,又叮叮咚咚地亂敲了一通。
萊克特教授認真思考了一下,笑著附和:“可能是因為我彈奏的不是那首月光奏鳴曲?”
平田和明耍賴一樣中止和他們的交談,把幾人趕了出去:“反正在法事結束前,還是麻煩你們在這裡等等吧。”
此時淺井成實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毛利蘭這才回味過來,問道:“成實小姐怎麼會來這裡,你和他是?”
她看了看一旁的清水正人。
“我是碰巧在路上遇見清水先生的。”淺井成實的眼睛彎了起來,隱約還能看出一圈紅。
她身旁的方臉男人自我介紹道:“您好,我是清水正人,請多指教。”
“因為龜山先生是我來這島上後第一次勘驗的死者,所以我才特地來燒香祭拜一番。”淺井成實簡述了自己的來意。
“這樣啊......”
“那待會兒見了。”她揮手告別,和清水正人一同進入祭堂。
毛利一行人只好留在外面等候。
“教授為什麼隨身帶著這把傘啊,不會覺得有些麻煩嗎?”毛利蘭見萊克特教授拄著黑色長柄傘,問道。
“習慣了,總覺得手上不握著一些東西會不踏實。”萊克特教授抬了抬手,讓他們能夠方便地看到傘的全貌。
“而且有時候會很方便,遇到大雨或是大太陽之類的天氣。”
“教授沒有考慮過這是一種強迫傾向嗎?”
柯南稚嫩的嗓音傳來,他舉著手要去摸那把傘的樣子,可惜還沒碰到萊克特教授就放下了手,重新將傘拄在地上。
“小朋友,你居然還懂得強迫傾向啊?”萊克特教授先是故作驚訝地看著他,隨後恢復那張溫和的笑臉,“要說的話,這確實也算是一種。”
毛利蘭稀奇道:“心理學專家也會得心理疾病嗎?”
“雖然強迫傾向並不歸於病理性的心理疾病,但學習心理學確實可能本身患有某些病症。”
萊克特教授糾正了她的錯誤,給她科普道:“事實上所有人都會或多或少有些心理缺陷,比如潔癖、強迫傾向或是易躁,這是很正常的,只是因為各種原因,這些缺陷可能會上升成心理障礙,甚至成為精神疾病的誘因。”
“我們學習心理學就是為了懂得如何預防並治療這些疾病,這和傳統醫學是相通的,心理疾病的背後也會有生理性的影響。”
毛利蘭有些懂了的樣子。
“教授也治療過很多病人嗎?”
萊克特教授謙遜地否認:“我的本職主要還是教育方面,作學術領域的研究。”
“不過我在江古田有一家心理診所,如果哪天你們到江古田去玩的話,可以來坐一坐。”
柯南又冷不丁冒出來,雙手抱在腦袋後面,疑惑地問:“教授明明開有一家診所,卻不怎麼接診病人嗎?”
萊克特教授蹲下來,一手扶住他的肩,眯著眼睛透過兩架眼鏡的鏡片與他對視,“說是心理診所,其實比較偏向心理諮詢室。”
“畢竟現在的人對於心理健康不是很看重,很少自發地找上門來接受干預,再加上我的原則是‘如果患者不覺得痛苦,那就不需要治療’。”
他意有所指地微微捏了捏柯南的肩膀,語氣有些深沉:“所以秉承著這個原則,早熟的小孩子也並不是什麼非要干涉治療的物件......”
“你覺得呢?”
柯南落下一滴冷汗,乾笑道:“是,是啊,哈哈哈。”
這個教授不會真的神到能看出他的心理年齡吧?
半信半疑間,柯南覺得還是不要深入這個話題比較好。
“吶,教授,你剛剛彈那首曲子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那架鋼琴有些奇怪啊?”
“你覺得很奇怪?”
“是啊,那個秘書叔叔明明說很多年沒有人用過那架鋼琴,但是卻一點都沒走音!”
這下輪到萊克特教授有些訝異了,“看來你是少見的‘絕對音感’,小朋友。”
“你說的沒錯,那架鋼琴應該是經常保養,時不時還會重新調音。”
忽然,一陣悅耳的琴聲飄進幾人的耳朵,柯南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瞳孔驟然微縮。
是月光奏鳴曲!
糟了!
他立刻轉身推開門衝進屋子裡,徑直跑向那間擺放著所謂“被詛咒的鋼琴”的房間。
一旁的走廊拐角也衝出參加祭拜的幾人。
“聲音好像是從那間房裡傳來的......”
平田秘書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柯南猛地開啟房門!
眾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先前藉口去上廁所的川島英夫,此時竟溼漉漉地倒在鋼琴上,滿身都是細碎的傷痕!
在眾人團團圍住的房間外,萊克特教授慢悠悠地穿過走廊,語調十分輕快地念著什麼,像默唸禱詞的聖父。
“當法律無法給當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復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甚至高尚的。”
轉角處姍姍來遲的淺井成實不知是否恰巧聽到這句話,先是錯愕,然後沉默。
萊克特教授彷彿沒有看到她,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
房間中毛利小五郎已經開始有意識地保護現場,將不相干的人員隔開。
鋼琴上擺放的樂譜被發現。
“奇怪,白天來的時候沒看見這個啊?”
正當他疑惑時,賓客中的西本健倉皇逃竄了出去,留給所有人一個狼狽的背影,
“那是誰啊?”毛利小五郎沒看懂他的操作。
“是西本先生,”平田秘書介紹道,“聽說他以前的地位還蠻高的,而且還沉溺於吃喝嫖賭。”
“不過自從兩年前龜山村長出意外後,他就成天躲在家裡。”
他想起什麼似的,對著心不在焉的黑巖辰次喊道:“對了,村長您不是和西本先生從小就認識嗎?”
“啊,是這樣沒錯......”黑巖辰次勉強地應了一嘴,態度說得上敷衍。
被拜託報警的毛利蘭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手上還拉著一位看上去很年邁的老警察。
“爸爸,我把警察先生給帶來了!”
“怎麼這麼慢?”
“因為電話一直打不通啊,所以我只好自己趕快出去找警察。”毛利蘭沒好氣地解釋。
明明讓她去辦這種體力活,還要遭受抱怨,她可不接受。
老警察是這座小島上唯一配備的警員,因此現場還是得由毛利小五郎來維持。
眼見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也只能無奈地將活動中心的眾人放走。
“現在恐怕是沒辦法一一偵訊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一定要記得鎖好門窗!”
賓客們三兩散去。
淺井成實和毛利一行人一起,最後才離開。
“柯南,你剛才的推論真的好棒呀!”
她指的是在現場時,柯南透過屍體上的痕跡推理出兇手是一個男性。
毛利蘭笑著說:“這孩子就是愛玩偵探遊戲啦。”
完全沒有被打消熱情,淺井成實接著道:“你的推論真的很有說服力,我看那些大人中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哦。”
柯南趕忙作出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給自己找補。
“這都是跟在叔叔身邊耳濡目染的結果,對不對?”
“而且教授肯定也是能一眼看出來作案兇手的特徵的!”
這小子一轉攻勢,將皮球踢給了一旁安靜看戲的萊克特教授。
“我只是個教授而已,破案是福爾摩斯的工作。”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略了過去,萊克特默默瞥了柯南一眼,決定改天給這小子來個大的。
“總之,真希望你們能早日破案。”淺井成實停在診所門前,目光誠懇,又好像含雜了一些極其複雜的東西在裡面。
“我已經不希望再做驗屍之類的事情了......”
毛利小五郎插著腰誇下海口:“只要有我在,一定沒問題!”
“那我們先回旅館了。”毛利蘭拉著兩人繼續向前走,跟淺井成實告別。
萊克特教授沒有跟著他們,而是留了下來。
“介意我進去坐一會兒嗎?”他側過身子看向三人的背影,語氣中明明是請求同意,卻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
淺井成實只好開啟診所的大門,溫順地作出邀請的樣子:“請進。”
走進自己熟悉的領域,她明顯放鬆了許多,步伐輕快地走去茶水間,端出兩杯熱水。
“診所只有白開,請見諒。”
“我在這方面不是很挑剔。”從善如流地接過水杯,萊克特教授小口潤了下喉,將杯子放下,坐在了沙發上。
說是診所,其實就只是將民居改成了適合接待的模樣,客廳多了幾隻單人沙發,房間分成了存放藥品的藥房,以及安置重病患者的“病房”。
他甚至能一眼看見她自己的起居室,生活氣息很濃郁,從裡面溫馨的裝飾,看得出來主人很熱愛生活。
“你剛剛露出了破綻。”萊克特教授的嗓音很有特色,明明是溫和如水的低沉音色,卻常常採用平淡甚至說得上是冷淡的語調。
淺井成實不解地看了過來,端著水杯的手不自覺轉動著杯子。
“他們在現場,應該沒有關於連環殺人的推測吧?”
淺井成實這才意識到他所說的“破綻”說的是那句“不希望再驗屍”,強顏歡笑道:“是,是嗎?”
“我只是想起兩年前龜山先生的事情,一時感嘆失言罷了,不能算是什麼證據吧?”
萊克特教授搖了搖頭,“那個小偵探已經開始懷疑你了,因為這一句話,恐怕他已經在想辦法調轉方向,找理由回到活動中心去找線索了吧。”
“這自然不算什麼證據,但你自信首尾都收拾好了嗎?”
淺井成實再也騙不了自己,很顯然,眼前這位教授已經篤定她是兇手了。
“您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
她慘然笑道,“莫非您是想要拯救我?”
“如果你理解的拯救是幫你脫罪,那我應該沒有這個想法。”
萊克特教授雙手拄著傘,食指規律地敲擊著傘柄。
“我只是覺得,一個孩子的復仇,如果半路被人阻攔,就過於遺憾了。”
“況且,事到如今,你還需要誰來拯救嗎?”
一個前半生都活在苦難與仇恨當中的人,任何以個人意志為出發點的所謂“拯救”,都是多此一舉,無視其賴以生存的執念,只會將他的人生變成一個悲哀的笑話。
沉默了許久,淺井成實向毛利一家前往的旅館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們確實不在旅館之中。
她遲疑著向萊克特教授問道:“您要一起過去嗎?”
萊克特教授無奈地回了她一個眼神,使得她有些無措的樣子。
“偵探需要去解謎,而你需要去出題,你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可我只是個教授,你們應該不會想要一個休假中的教授陪你們熬夜的,對吧?”
淺井成實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快步去廚房做好飯糰,準備以送夜宵為由跑去現場。
診所中只留下了萊克特教授一人,他心安理得地閉上眼,決定在沙發上將就一晚。
拯救麼......
恰恰是在最無法挽回的境地,你們才算相互拯救了啊......
最令偵探遺憾的殺人兇手,以及初次揹負上生命重量的福爾摩斯。
真是有趣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