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談笑講著就像搬張桌椅一樣簡單,而他說的那樣的情景安致遠都不敢往深處多想。
這時坐在副駕駛的魏師傅深沉的開口說道:“死者為大,生者悲痛,咱們做的不僅是接屍的工作,更是近距離的接觸生死,所以要特別注重言談舉止,尤其是在現場,你一句話很有可能會給家屬帶來更大的傷害。”
唐軍收起了玩笑模樣,大概是被說教的多了,沒說話不過也扭頭撇了撇嘴。
魏師傅語氣凝重接著說道:“從死亡地到殯儀館,咱們是陪著死者走過最後一段路的同行人,即使身不由己,恐懼還是害怕,也要對生命懷有敬畏心,既然選擇這條路,就要直面死亡和鮮血,不能回頭。”
安致遠知道魏師傅的話不僅是說給唐軍,更是說給他聽的。
殯儀車開進濱河小區院裡出事的大樓下,大多數正圍觀看熱鬧的人,見到殯儀車靠近都會後退避讓開,也有一些人沒有躲開,並不是不覺得殯儀車晦氣,而是正忙著嘔吐,吐得手軟腳軟顧不上別的。
停好車後他們戴好了手套口罩,下了車拿著擔架和裹屍袋往單元樓裡走,安致遠轉頭看著那一個個堆在地上吐得面容慘白的人們,隨後才知道他們都是這棟樓裡的住戶,會吐成這樣並不是見到了屍體,而是因為剛知道喝了近半個月的泡屍水的關係。
因為女人的屍體正是在樓頂的水箱裡發現的,期間住戶發覺到用水有異味,而且時常從飲用水喝到頭髮皮屑等東西,覺得不對勁反應到物業,物業派人到樓頂檢查,這才從水箱中發現了浸泡已久的屍體。
可想而知這些人的心理陰影了。
而其實要遠比他們更不幸,更該同情的,可能當屬安致遠了。
他們到了樓頂見到了屍體,饒是安致遠一路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還是破防的跑到一邊吐了出來。
那女人已經從水箱裡撈了出來停放在地上,而她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無論是臉還是身體慘白又浮腫,都已經浸泡腫脹到幾乎一碰就要破裂的程度,那樣子就像是浸泡透了的饅頭一樣,更何況還散發著刺鼻的腐爛臭味。
為了儘量不使她肌膚更多處撕裂,魏師傅和唐軍兩個人配合小心的把屍體裝進了裹屍袋中封好,再移到擔架上,而很快裹屍袋就被屍體流出的水和黏液浸透。
整理好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往起抬擔架,可屍體過於沉重,對於年過五十的魏師傅來說明顯吃力,唐軍見安致遠吐的也差不多了,就衝他招呼了兩聲。
安致遠自覺丟了臉,趕緊過來替下魏師傅,站在擔架前頭,儘量腦子裡放空不去想後邊的屍體模樣,跟著唐軍兩人合力把擔架抬了起來。
抬起的一瞬間安致遠清楚的感覺到整個擔架一顫悠,隨後耳邊傳來的是嘩啦一聲破水聲,之後,一路是吧唧吧唧黏液滴落的聲響。
因為考慮到活人忌諱,他們搬屍是不走電梯的,無論多高的樓層都要走樓梯通道,一階一階的從樓上抬到樓下。
雖說七層樓並不是很高的樓層,而安致遠是第一次抬死人,也是第一次真切體會什麼叫“死沉死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屍體浸水的關係,手上的份量著實是不輕,他跟唐軍都是咬牙用勁,尤其是安致遠的位置更是吃力。
就在他倆小心的一路抬到四樓的時候,忽的擔架發出一聲脆裂的聲響同時一歪,唐軍腳下一個不穩的滑坐在了臺階上,而安致遠也是被屍體頂撞在後背差點摔下去,也幸好是魏師傅一直在中間扶著屍體,眼疾手快的一腿撐住了擔架並且拉住裹屍袋,才沒有使得屍體掉落在臺階上。
因為記著魏師傅的話安致遠沒有回頭去看,穩下來聽到後邊唐軍吸溜吸溜的抽著冷氣痛呼了聲,“師父,腳扭了,起不來了。”
魏師傅也正勉強支撐,思量了下只能看向安致遠,“遺體半路不能落地,小安,背下去吧。”
安致遠也深知現在的處境,顯然只能靠他了,暗自深吸了口氣後點點頭,他兩手揪著裹屍袋,在魏師傅幫忙下,暗自一咬牙發勁,硬是將屍體背上。
頓時水和黏液浸透了安致遠的後背衣服,那種溼滑感也讓他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可現在只想飛奔下樓趕緊把屍體放到車上去算是解脫。
然而,就在他快步下到二樓臺階的時候,耳邊忽的清楚聽到拉鍊吱啦一聲開裂的聲音。
隨著顛簸背上的裹屍袋竟然掙開了一半,女人的頭已然露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安致遠整個人頓時僵住,腳下也停了下來,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背上滑膩冰冷的臉貼在他的後脖子上,那一瞬間讓他幾乎就要將揹著的屍體立刻丟開。
“小安。”魏師傅的一聲沉重呼喚讓他動作停下。
魏師傅鄭重說道:“這一步對你來說是很艱難,但是抗過去了,這條路才能繼續往前走。”
安致遠呼吸急促,整顆心還在砰砰的跳動著,知道魏師傅的意思,這個時候若是放下背上屍體,也是職責,之後也會因為心理承受不住壓力放棄這份工作。
而一想到自己扛著的八百萬的欠債,相比較下要遠比一具屍體沉重得多!
所以安致遠暗自的心一橫,手上收緊抓住了裹屍袋,毅然決然的一步步走下了樓梯去。
到了一樓魏師傅立刻用自己外套蓋住了屍體露出的部分,幫著安致遠一直把屍體背上了殯儀車。
放下了屍體的一瞬間安致遠頓時如釋重負,與此同時一股子虛弱無力感襲來,他聽不見也看不到周圍圍觀人投來的異樣眼神和指指點點。
很快魏師傅開車離開了濱河小區,唐軍在後邊看著屍體不隨著車顛簸掉落,而安致遠坐在副駕駛位置,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背上的寒意就像浸在了肌膚裡一樣,讓他止不住的手腳微微顫抖。
這就是他第一次搬屍,或許要比剛涉足這領域的新人來說更難,不過這次費用連同獎勵他拿到了八千塊錢,算是能讓他心裡好受了一些。
可是,他沒想到這會是一場恐怖事情發生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