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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意氣風發少年時

待到陸雲逸離開,軍帳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軍帳外那輕輕吹動的冷風在發出低吟。

過了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在軍帳外響起,

一道高大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先前在外等候的石正玉。

“大將軍。”石正玉面色凝重,躬身行禮。

“嗯,說說你對陸雲逸的看法,知無不言。”

藍玉坐在上首,面色平靜,一手端著茶,一手拿著軍報文書仔細檢視。

石正玉低聲道‘是’,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陸雲逸在慶州衛千戶所中負有盛名,

在我等離開時,那處營寨大半軍卒都出來相送,

看他們的樣子,很是不捨,

倒是有一點值得深思,那千戶閻三一直沒露面,二人的關係可能不好。

回程路上我們沒有走已探明的安全道路,

而是橫穿了幾座大山與窪地,在這期間屬下數次迷失方向,但陸雲逸沒有。

回到軍寨後,一路行來他左顧右盼,

屬下問他,他說在學習軍寨佈置,並且同樣認為進攻與防守缺一不可。”

說到這,藍玉眼睛一頓,緩緩抬起頭,面露思索...

石正玉繼續娓娓道來:

“屬下注意到,此人雖然外表恭敬謙遜,但內裡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一個地方軍卒初入北征營寨便敢四處檢視,

面對軍卒打量毫不畏懼,甚至有幾次他還瞪了回去,說明此人膽子極大,

而且....而且...”

石正玉眉頭緊皺,似是不知該如何表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向坐在上首的大將軍,若有所思說道:

“而且...此子給我的感覺像大將軍。”

“嗯?像我?”藍玉微微抬起頭,臉上露出一些詫異。

石正玉眉頭愈發緊皺,想了想說道:

“還請大將軍恕罪,屬下必須直言不諱。”

“婆婆媽媽,說。”

“是,大將軍心思細膩,但行事跋扈,

而陸雲逸行事謹慎細膩,但心裡跋扈,

待人待事看似熱情,但屬下能感覺到那種疏遠,

並且...還能從他身上體會到大將軍身上的那種...傲氣,對,傲氣。”

石正玉臉上帶著濃濃的疑惑,他不知為何在一個地方百戶身上,卻能有這種感覺,

恃才傲物?還是此子原本就心高氣傲?

石正玉不知道,但大將軍有令,他只能和盤托出,不敢有一絲隱瞞。

藍玉聽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嘴角才露出微不可察的微笑:

“心有傲氣,得有本事才行,看來這陸雲逸認為自己是個有本事的。”

“相比於大將軍,他還差得遠,是屬下失言了。”

藍玉卻渾不在意,視線撇向一側,拿起了那放於桌上的馬蹄鐵:

“可知此物?”

石正玉緩緩抬起頭,打量了一眼便說道:

“回稟大將軍,是馬蹄鐵。”

“對,此物由陸雲逸改進,昨日本侯已經命人試過了,的確有效,若是長途跋涉可免戰馬損耗一成。”

不知為何,藍玉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擴大。

而石正玉則猛地抬頭,瞪大眼睛,再一次掃視那馬蹄鐵。

“一成損耗啊,這東西放在慶州衛一文不值,但若是放在整個大明,每年不知省下多少銀子,

兵部與工部那些酒囊飯袋,每年花費大把銀錢,研究了數年還不如一個地方軍卒,真是可笑至極!”

藍玉臉色陰沉下來,對於京中之人有些不滿。

石正玉這時說道:“大將軍此物是否有缺陷?

屬下還是不相信僅憑藉他...就能比得過工部的那些工匠,

屬下見過那些工匠,他們雖然邋里邋遢,恃才倨傲,但是真的有傍身之技。”

藍玉盯著那馬蹄鐵上多的那根鐵釘,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此物的確有缺陷,他找不到足夠堅硬的精鐵,

但那只是對他而言,之於朝廷..不算什麼,

只要將此物送到工部衙門,當日便能做出更為堅硬的馬蹄鐵,讓我大明省下大筆錢財。”

石正玉面露怪異,再一次證明了他的感覺沒有錯,那陸雲逸就是恃才倨傲。

“那這陸雲逸...豈不是立了大功?”

藍玉嘴角露出笑容,輕輕點頭:

“沒錯,是他無法想象的大功,我打算將此事隱瞞下來,待到戰事結束,返京後再交給太子殿下。”

藍玉臉上線條漸漸柔和,眼中露出一絲溫情:

“三爺已經十歲了,我這個舅爺整日在外,也見不了幾面,此物就當禮物,也讓陛下高興高興。”

石正玉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沉聲說道:

“若此物真的如此重要,那將是他以後的晉身之階,恐怕那陸雲逸不會輕易放手。”

藍玉臉上的溫情剎那消失,眉頭緊皺,盯著石正玉:

“功勞是誰的便是誰的,若是見了功勞就搶,長此以往人人離心離德,我大明江山何以為繼?”

“屬下鬼迷心竅,屬下知錯。”石正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本侯看你們是承平已久,過慣了好日子,儘想拿那嗟來之食,

這天下是陛下的,是太子的,未來是三爺的,

只要本侯還在一天,就容不得人胡作非為,尤其是在軍中!

我告訴你,此物是陸雲逸所為,功勞便是他的,

就算他戰死在北疆,這功勞也落不到旁人手中,

不光如此,他的名字還會被太子殿下熟知,也會上呈陛下。”

藍玉眼中兇光大盛,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石正玉:

“你要給本侯看好軍中之人,若是有人在這上面動歪心思,不用客氣,統統抓起來!”

儘管天氣寒冷,但石正玉還是汗如雨下,後背已被冷汗浸溼,連忙說道:

“屬下知錯,軍中之事屬下不會讓人胡作非為。”

藍玉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

石正玉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離去。

待他走後,藍玉拿著那馬蹄鐵來回端詳,眼中盡是陰冷,渾身瀰漫著廝殺氣息,

過了許久,他那沙啞的聲音才在軍帳內響起:

“盯緊那陸雲逸,莫要讓人下了黑手。”

軍帳一側,那巨大地圖之後,一道乾瘦身影默默走了出來,用同樣沙啞的聲音回答:

“是。”

藍玉靜靜坐下,面色平靜,似是想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

“這些年來,陛下雖然身子骨硬朗,但年紀還是大了,

一些人動了歪心思,想過前朝那般無法無天的富家翁日子,

他們巧奪軍功,上下其手,壓制有才之人,

一路行來,我已知道十餘人被刻意壓制,軍功被分潤,不得晉升,長此以往這大明如何能好?

再不管一管,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豈不是要被毀壞一空?”

那乾瘦身影面有殘缺,淡淡開口:

“太子殿下派我前來,就是為了此事,

侯爺要壓制心中憤怒,悍而出手容易落得下乘,

如今我等在明,敵在暗,

要等,等北疆平定,等陛下與太子殿下將視線凝於國內。”

藍玉猛地站了起來,雙手叉腰,怒不可遏,聲音也有些激動:

“等等等,等什麼等,科舉已經爛了,還要等軍伍衛所也爛嗎?”

“侯爺息怒,胡逆一黨已被懲處,科舉會慢慢好轉,

軍伍之事幹系重大,要等打完仗.....侯爺要衝動,

您這一路雖說發現十餘人被壓制,但您也保護了許多人,他們會念著侯爺的好。”乾瘦之人聲音平淡,不疾不徐。

“好轉個屁,都是狗改不了吃屎,消停幾年又會掀起風浪,不如盡數殺了一了百了!”

藍玉扶腰怒罵,將茶壺拿起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徑直走出營帳!

.....

軍寨之外,劉黑鷹與一眾軍卒等在門口,看著軍帳的主路望眼欲穿,

終於,劉黑鷹看到了一熟悉身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於是他立刻踮起腳來用力揮手:

“雲兒哥!這裡!”

正走在軍寨中東張西望的陸雲逸一個哆嗦,循聲望去,頓時臉色一黑,

連忙快步走出營寨:“你在這裡做甚?”

“等雲兒哥啊,我們又不知道去哪。”劉黑鷹五官擠在一起,笑呵呵地如同彌勒佛。

“好了,各自回家吧,明日進入前軍,以後我等便是前軍斥候了。”

陸雲逸擺了擺手,但眾人卻沒有散去,反而一個個地瞪大眼睛,

“真的啊?”

劉黑鷹有些激動,如此一來不僅有了立功機會,還能擺脫閻三。

陸雲逸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而後側臉面對眾人,看向那天空中的烏雲:

“忘了告訴你們,明日起我便是千戶,爾等盡入我帳下。”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劉黑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呆呆地看著眼前微微抬起的側顏,嘴巴一點點長大,小小的眼睛中出現大大的晶瑩,

只見他激動著上前,一把抱住陸雲逸:

“真...真的嗎?”

“你先起來。”陸雲逸感覺一陣惡寒,掙脫了擁抱故作淡然地點點頭:

“自然是真的,明日待新軍入列,我等便要開始操練了。”

得到了陸雲逸確定的答覆,場面頓時沸騰,軍卒們臉上不可抑制地出現笑容,

在如今大明,上官升官便意味著他們也可以升官!

就如劉黑鷹,此刻已經激動地無法呼吸,前些日子他還是小旗,如今是總旗,

明日...明日就是百戶!

數年來積攢的委屈,受過的打壓似乎在這一刻得到釋放,被壓制太久,以至於他恨不得痛哭流涕!

但很快,他臉上錯綜複雜的表情僵住,猛地回頭看向陸雲逸,

囔著鼻子問道:“雲兒哥,我會是百戶對吧。”

他臉上帶著一些忐忑,雖然心中已經有了九成九的答案,但依舊還要再次確認。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那是自然一人升官雞犬升天,都說你是狗腿子,怎麼能不升官呢!明日讓那些新軍看看,我慶州斥候的厲害!”

“啊!!!!!我是百戶了!”

劉黑鷹激動地蹦了起來,放聲大笑,

陸雲逸靜靜站在那裡,嘴角含笑,產生了剎那間的恍惚,他看向在場的諸位軍卒,

他似乎有些忘了,這些軍卒只是長得老成,其實只有二十餘歲,

放聲大笑縱馬高歌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

...

一個時辰後,陸雲逸返回家中,正在門口清掃積雪的老張頓時愣住了,

“少爺您咋回來了?”

“被調回來了,父親在家嗎?”陸雲逸將馬韁遞給老張,問道。

“老爺在家,夫人去寺廟為少爺祈福了。”

陸雲逸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溫情,輕輕點了點頭:

“你先忙,不用管我。”

“好嘞。”

進入院中的陸雲逸徑直走向正房,恰巧看到陸當家正拿著書冊,在屋內來回徘徊,眉頭緊皺,似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父親。”陸雲逸輕呼一聲。

陸當家看了過來,先是一愣,隨即皺起眉頭:

“你怎麼回來了?有變故?”

陸雲逸輕輕點頭,徑直邁進屋子帶上房門,將手中長刀放在桌案之上,言簡意賅地說道:

“我被藍玉調入前軍做斥候,還升了千戶。”

“有這等事?我並未與他打過招呼。”

陸當家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剛剛升了百戶,轉眼就成了千戶,

就算是有一些關係,也不能如此提拔。

“是前些日子探明敵情的軍功,這才得以晉升,

另外他說帳下精銳斥候去年死傷殆盡,讓孩兒為其訓練新軍。”陸雲逸將此事說了出來。

貿然升任千戶,他心裡也有一些打鼓。

“若是組建新軍的話,那還說得過去,若是你平白無故擠掉旁人位置,那可要結仇了。”陸當家表情舒緩了一些。

“那閻三呢?閻三如何說?”他又問道。

陸雲逸拿起桌上茶杯,一杯接著一杯,抽空回答:

“大將軍的調令,閻三還能說什麼?帶著剩餘軍卒繼續探查唄。”

陸當家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笑意,“那他有得受了。”

陸雲逸也笑了起來,便站起身:

“那父親我先回去準備了,明日還要入軍營。”

陸當家點了點頭:“去吧,等你娘回來,我等一起用飯。”

“好。”

沒過多久,陸雲逸回到屬於自己的東廂房,

走到一側將臉頰浸入水盆,刺骨冰冷的寒意洶湧襲來,

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有些混亂的腦子也清醒下來。

隨意擦了擦臉頰,陸雲逸走到長桌後坐下,拿起紙筆,沉思片刻下筆書寫。

“騎兵斥候戰術以及訓練方法。”

“元軍斥候戰術以及應對方法。”

“軍卒心理問題發現與疏導。”

“情報收集分析與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