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紙上的字跡下筆極重,墨水湮透紙背。一看就知道墨凜攸是咬著牙寫下的。
見目的達成,虞十鳶挑了挑眉,隨手將紙團成一團,然後哄起腿上還在委屈巴巴的小糰子。
“好了然然,你都有蛀牙了,孃親本來就不讓你吃糖,那叔叔也是為你好。”
“你現在回來了,快跟外曾祖父和你的三個舅舅好好打聲招呼吧。”
不管孩子的爹是誰,然然是虞十鳶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也就是老侯爺唯一的親外曾孫,他們幾個舅舅唯一的親小外甥。
已經得知然然的來歷,看到眼前軟乎乎的白胖小糰子,在場侯府幾個人怎麼可能不激動。
然然聞言這才探出頭來。
先是看了看自己孃親。猜到孃親肯定是已經和外曾祖父以及舅舅們重歸於好了,於是此刻毫不怯場,挺著小胸脯就站出來。
“外曾祖父好!舅舅們好!我叫虞星然,你們可以叫我然然。”
小糰子腦袋圓圓,聲音響亮。這一聲“外曾祖父”叫出來,可把老侯爺激動壞了。
年逾花甲的老爺子此刻臉上都泛起紅光,顫巍巍抬起手,然然立馬乖巧將他的手握住。
“外曾祖父,孃親和我說過,你以前是守衛邊疆征戰沙場的大將軍,然然可敬佩外曾祖父了!”
這孩子也太會講話了。
“好,好……!”老侯爺滿眼淚花,想起什麼,吩咐身邊的管家,“快,快去把我屋裡床下那個匣子拿來,我給然然拿見面禮。”
“不用了外祖父,然然什麼都不缺,不用送他什麼。”虞十鳶連忙攔下。
“那怎麼行!然然這麼懂事,我這個當外曾祖父的第一次見他,當然要有所表示。”
老侯爺拉著白白軟軟的小糰子左看右看,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孩子,怎麼就長得這麼乖巧可愛呢,不愧是他的外孫女生出來的!
對於然然的樣貌基因,老侯爺是半點功勞沒往墨凜攸身上想。
既然鳶兒說沒打算讓攸王知道然然是他的兒子,那攸王又對鳶兒那般冷待,他們就權當然然沒有這個爹。
然然哄得老侯爺樂開了花,又到了沉穩成熟、身姿偉岸的林澤川面前。
小糰子眼睛亮晶晶,篤定開口:“我知道,你一定是大舅舅!孃親說,大舅舅在朝為官一身正氣,是上京城許多女子傾心的物件。”
又跑到林斐璟面前。
然然完全沒因為林斐璟坐著輪椅投去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在他眼裡,眼前的人就是他的舅舅而已。
“你一定是二舅舅了!孃親說,二舅舅長得就像天上謫仙,詩書數畫音律無一不精,是個頂頂厲害的人。”
再一轉眼,就到了林允呈跟前。
見然然來到自己面前,林允呈下意識就緊張起來,這可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當別人的舅舅。
“那我呢小肉包,你孃親是怎麼說我的?”林允呈連忙問。
“哼,”然然小嘴一撅,“小舅舅剛才不是還說孃親不好嗎,我才不要告訴小舅舅,孃親是怎麼說你的呢!”
這下可把林允呈急得抓耳撓腮。
“我那不是……那不是剛才跟你孃親有誤會嘛!”
“你告訴我,小舅舅明天帶你去街上買麵人兒吃,怎麼樣?”
一聽有面人兒吃,然然眼睛一亮,思考了幾秒才裝作勉為其難開口。
“孃親說,小舅舅是天底下最護著妹妹的哥哥。有小舅舅在,孃親永遠不會被別人欺負。”
一聽這話,林允呈先是有些錯愕,接著就不禁眼睛微紅。
他哪裡有保護好妹妹。這些年,他的妹妹不知道一個人在那莊子和相府王府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虞十鳶知道四哥因為然然的話陷入內疚,悄悄捏捏他手背:“四哥,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四哥放心,現在的我不會再任人欺凌。而且現在有了外祖父和幾位哥哥,我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林允呈這才深吸口氣,用力點頭。
然然活潑可愛,三兩句話就逗得老侯爺開懷大笑,匣子裡多年珍藏的寶貝啥都往小糰子手裡塞。
侯府裡往常氣氛沉寂,鮮少有這樣其樂融融歡快喜氣的氛圍。
老侯爺不禁感慨:“真好…鳶兒,外祖父沒想到,我這一把年紀還能享受到這樣的天倫之樂。”
“若是你三哥今日也在家裡,你們五兄妹可就是真正重逢團聚了。”
“既然鳶兒你已經回了京城,又無意再回攸王府,今後你就安心帶著然然在家裡住下吧。”
虞十鳶自然是點頭應下。
這次重回京城,她也是想多陪在外祖父身邊儘儘孝心,彌補之前十六七年錯失的親情。
侯府的下人很快就收拾出一間舒適又亮堂的臥房。
夜漸深。
在房裡哄了然然睡下,虞十鳶卻拿著針灸包,去敲了林斐璟的房門。
“二哥,你睡了嗎?”她在門外問道。
“沒有,小鳶,你進來吧。”二哥的聲音依舊溫潤,如潺潺清泉。
虞十鳶將門開啟,進了臥房。
二哥已經換了寢衣,但還未解冠。端坐在輪椅之上,長髮用玉冠束起,一身白衣勝雪。整個人有種不染塵埃的清冷氣質,雋雅淡然又矜貴無雙。
林斐璟眉眼與語氣柔和:“怎麼了小鳶,是住得不適應嗎?”
“不是,”虞十鳶搖頭,目光向下,“二哥,我來看看你的腿。”
林斐璟當年是為了救偷偷爬上高樓險些跌落的原主,才從樓上摔下,從此才雙腿失去知覺的。
當時原主被嚇傻了,而林斐璟為了原主不受責備,只說是自己不小心跌落,這秘密一守就是十幾年。
也是因此,原主以前才會相信自己是掃把星會給家人帶來不幸。二哥的腿,是原主至死都愧疚的心結。
畢竟像二哥這樣驚才絕豔的人,若不是雙腿殘疾,又怎會被困於這小小一方輪椅以上。
按照現代醫學判斷,林斐璟當年應該是摔傷了脊髓,才導致下半身癱瘓。
虞十鳶在現代雖然是西醫博士,但祖上是中醫世家,對中醫同樣精通。
脊髓變性損傷導致的下肢癱瘓是很難恢復的,西醫上沒有好的療法。
所以這幾年,她靠著血鳳鐲空間裡存放的中醫古籍,研究出一套針灸療法。只是能不能成功,還得先試試看。
林斐璟知道虞十鳶現在懂醫術。不過坐了這麼多年輪椅,他早已對自己的腿不抱希望了。
但看到妹妹掛念著自己的腿,他也不忍拒絕,便柔和道:“小鳶若是想試試,便試試吧。即使沒有效用,也無妨。”
虞十鳶也看出,比起期待自己治好腿,二哥更多是不想讓她失落內疚。
“那二哥,我現在為你紮上幾針。若是扎完後你的腿有什麼知覺,就告訴我。”
說著,虞十鳶就將自己帶來的針灸包放在桌上開啟,為二哥解開發冠。
明明是治腿,虞十鳶的針卻是從頭上扎的,林斐璟並不理解。
不過他知道妹妹不會傷害自己,所以十分配合。
房間的門是開著的。
林允呈打著呵欠從門外路過。一轉眼瞥見屋裡的場景,瞪大眼睛嗷一聲就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