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裡的玉佩，煙霧籠罩著墨凜攸寒潭般深邃的眸底。
六年前，他在歸京途中遭遇埋伏暗殺，肩膀中箭後又掉下懸崖。
等他再醒來，發現自己渾身是傷失憶失明，是有個女子將他撿回家裡，救了他一命。
那女子整整半月對他悉心照料，每天為他熬藥換藥、煮飯洗衣，卻不求回報。
他不記得自己身份，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眼前的人長什麼樣子。
問過很多次對方是誰，可對方一直與他保持距離，更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話都很少講，只是默默照顧。
只能在傷勢好轉後承諾，待他找回記憶一定會來這裡找她，還把自己身上唯一一塊貼身玉佩給她留作信物。
回京之後，他視力和記憶恢復，便讓墨九去調查那女子的下落。
當時送他回京的馬車車伕說，只記得那是位衣著樸素清瘦貌美的姑娘，這特徵找起來如大海撈針。
但不久後，相府二小姐虞凝雪在一次宴會見到他時神色詫異，一臉害羞地拿出玉佩歸還。
說那是相府在鄉下的一處莊子，她那時住在那為父母抄經祈福，機緣巧合在山腳下發現重傷昏迷的他。
但她是女子，與男子同處一室半月不合規矩，所以才一直保持距離也不願透露身份，後面又悄悄離開，根本沒想到他會是王爺。
他親手雕刻的玉佩不可能認錯，車伕也認出那日的女子就是虞凝雪，相處的種種細節虞凝雪也都說得出。
確認身份之後，即使虞凝雪是相府庶女，他也立馬求父皇賜婚。但父皇稱庶女不得為皇子正妃，只同意讓虞凝雪做側妃。
原本他還想著之後再將雪兒扶正，可沒多久，他居然在酒樓中了春藥，醒來就發現是相府那個又醜又胖的嫡女虞十鳶睡在他身旁。
此事沒多久就傳得沸沸揚揚，父皇親自指婚讓他娶虞十鳶做王妃。
在墨凜攸看來，這春藥肯定是虞十鳶嫉妒庶妹將嫁進王府，想自己當王妃才給他下的。如此心機，他怎能不厭恨。
同時又對虞凝雪心懷內疚。
然而剛才，他在燭光下無意一瞥。
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雪兒的手，保養得細膩柔嫩，一個薄繭都沒有。
讓他忽然想起，當時救他的女子曾在為他換藥時不小心碰到過他的脖頸。對方的手明明像是幹過許多粗活，指腹有許多繭。
這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墨凜攸眉頭皺得更緊。
然而下一秒，虞凝雪的貼身婢女明月卻找過來了。
“王爺，側王妃說您到現在還沒用晚膳，讓我問問您想不想吃她做的小餛飩。”
小餛飩？
聽到這話，墨凜攸神色一變。接著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甚至是鬆了口氣。
他這是在想什麼。
雪兒常給他做東西吃。她若不是當初救他的人，做的飯菜又怎麼可能和那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居然在懷疑雪兒，這真是太荒謬了。
“不用了，讓你們側王妃早些休息，夜裡小心著涼。”
墨凜攸語氣都柔軟幾分。待丫鬟走後，神色才重新恢復冷厲。
“回信讓人送去虞十鳶留的客棧地址了嗎。”
墨九立馬恭敬回答：“已經送去了，爺。”
墨凜攸按按眉心，吐出口氣：“隨我去外面街上走走吧。”
…
夜晚的上京城十分熱鬧。
街道兩邊店鋪林立，還有不少賣各色美食小吃的攤販，大街上人群熙攘。
墨凜攸是出來散心，身邊也只跟了墨九一個近衛。
正準備在街上隨便吃點東西，一個手拿糖葫蘆的小糰子，卻不知從哪兒突然跑到了自己面前。
這軟乎乎的小糰子看著四五歲大，長得粉雕玉琢，五官精緻可愛，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閃著光。
小虎牙尖尖的，開口便是一句：“叔叔叔叔，你長得好帥呀！”
“我已經在大街上看了一晚上了，我宣佈你是長得最帥的一個！”
墨凜攸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小糰子叫的叔叔是誰。
結果左右一看也沒旁人，不由得挑眉指了指自己，聲音低沉。
“小糰子，你是在和我說話？”
“當然了，”然然應答如流道，“雖然叔叔身後這個黑衣叔叔也很帥，但是有叔叔在，他就只能是第二帥了~”
雖然不知道帥是什麼形容詞，但想來應該與英俊意思差不多。
墨凜攸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當街被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孩誇長得英俊。
看到眼前小孩這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他莫名心底一軟，像是內心深處什麼被觸動了一樣。
之前有些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不自覺就彎下腰，強有力的手臂輕鬆將這還不及他腰高的小奶團抱了起來。
墨九下意識阻攔：“王爺……”
墨凜攸卻一個眼神示意他退下。
向來生人勿近令人膽寒的男人，破天荒勾起幾分笑意，耐心詢問起懷裡的小糰子。
“你是誰家的小孩，叫什麼名字，父母在哪裡？”
“你在這街上到處尋長得帥的人，又是做什麼？”
這小糰子倒也不怕生，被抱起來立馬就摟住墨凜攸的脖子，
“我叫然然！我在街上找長得帥的叔叔，是要給我孃親徵婚！”
小糰子一本正經。
徵婚？
墨凜攸一愣。這又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我要給我孃親找個夫君。”
然然驕傲挺起小胸脯，“我孃親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我的爹爹也肯定要是天底下最帥的男子。”
“可孃親她這些年就一個人撫養我長大，不肯找個夫君來陪她，所以就只能我來幫她找了。”
墨凜攸看著小糰子天真無邪的樣子，不由得頓了一下：“你是說，你爹爹已經去世了？”
“我……”
然然這才想起孃親的囑咐。
孃親說到了上京城，若是有外人問起他的身世，他要隱瞞他是孃親親生的這件事。
於是小糰子忽然就小嘴一撇，眼睛一紅：“我不是我孃親親生的。我親生孃親生我時難產死了，而我親生爹爹是個壞男人，扔下我跟別的野女人跑了。”
“叔叔，我孃親一個人把我這個被拋棄沒人要的小孩養大可辛苦了……”
小糰子可憐巴巴盯著眼前的男人，“叔叔你人又帥，又是個好人，你來給我當爹爹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