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去十多日,南方地區求援的奏摺如雪片般飛往北京。
留給清廷決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因為在奏摺當中,大明的攻勢越來越猛,朱元璋的主力已經進入了安徽境內,兵鋒直指南京。
而馮勝、傅友德、藍玉、唐勝宗、陸仲亨等人也已經分別從湖南、廣東進入江西福建。
加上鄭成功又在福建登岸,劉良佐、耿繼茂、李率泰等人自然焦急萬分,每天都有數份公文發往北京,希望朝廷援軍儘快到來。
然而對於大清朝廷來說,此時也是陷入了一個非常絕望的地步。
滿漢蒙八旗子弟加起來也就二十萬人左右,而且許多都在外駐紮,這裡幾百,那裡幾百,其中一半兵力都駐紮在外面。
稍微多點的地方就是北京以及北京周邊的各八旗兵營,總計加起來約有十萬左右。
可鰲拜出征的時候帶走了五分之三的八旗子弟,大概六萬,剩下四萬。京營約二十多萬綠營軍,鰲拜也帶走了大半,只剩下兩三萬。
也就是說,整個北京城滿漢蒙八旗兵加上綠營兵,甚至湊不齊十萬人,只有大概六七萬的樣子。
這些兵馬一旦南下,則北京再無兵可守。
雖然清廷馬上已經開始在北方徵兵,但徵兵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馬上做好。
而且都是沒有經過訓練,毫無戰鬥力的烏合之眾,很難保證去了有作用。
所以對於清廷來說,現在也極為兩難。
你派人吧。
這些人派過去,北京城就會很危險,且派過去還不一定能打贏。
不派吧。
那江南徹底淪陷。
到時候明孽北上,他們一樣要完蛋。
因此眼下清廷的處境,還真是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
也難怪連深宮中的孝莊都得出山。
只是她出山也沒什麼用。
重慶一戰基本上就是滿清與南明的決戰。
這一戰後滿清精銳盡失,連吳三桂十多萬大軍都丟盔棄甲,只剩下三四萬騎兵逃跑。
東南只有二十萬左右軍隊,不僅分散各地,還要遭受明軍、民間起義以及鄭成功的部隊進攻,根本無力抵抗。
北方大部分地區的兵力都被抽調了,北京就剩下幾萬人。再就是東北和北方邊境還有一些戍邊部隊。
哪怕去找與他們滿清關係好的蒙古部落求援,能求得多少援軍都是問題。
最重要的是。
即便求得五十萬援軍。
他們。
真的能擊敗可以全殲四十萬大清精銳的南明餘孽嗎?
這個問題也如附骨之蛆一般縈繞在每一位滿清高層大臣們的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所以滿清朝堂這邊也遲遲沒能撥下援軍,更沒法給南方提供多大幫助。
他們甚至都不敢再收重稅,而是在北方減輕賦稅,並且表示只要出一家男丁入伍,則可減免大部分稅收。
這無疑是個明智的決定。
因為滿清立足中原十多年,依舊保持著明朝後期的重稅。
雖然因為清剿南明以及維持高達八十多萬的軍隊需要大量開銷,導致每年支出不菲。
但根據《清實錄》記載,順治死時,依舊給康熙留下了二百四十萬兩國庫存銀以及多達上千萬石的糧食儲備。
並且這只是儲備,也就是國庫每年刨除支出後,剩下來的錢儲存起來。
在此之前,根據史料記載,順治十八年全國一年稅收田賦、工商、丁口等稅收加起來約為兩千五百萬兩白銀。
而糧食實物的稅收則大概為兩千來萬石。
去除掉官員俸祿、養軍隊等一年的開支,每年順治朝都能剩一點,所以在此時清廷的國庫還沒有到完全枯竭的地步。
特別是鰲拜帶著四十萬人全軍覆沒後,全國軍隊少了近一半的軍費開銷,省下來大筆錢糧。
目前國庫裡還有白銀七八百萬兩,各地糧倉儲存兩千多萬石糧食。
雖不知道有多少碩鼠貪腐了。
但再徵個幾十萬軍隊臨時打打仗還是能夠維持。
因而以賦稅換取軍隊,在短時間內能很快聚攏起一大堆炮灰士兵,也能維持住北方的穩定,防止北方也像江南那樣狼煙四起起義遍地。
反正死的是漢人,攫取的也是漢人的資源,與他們滿清有何干系?
能打贏的話,漢人那麼多,以後他們還能生孩子,繼續耕作供養他們滿人大清江山。
打輸了的話就更不用多說,江山都沒了管漢人死活作甚?
因此可以說這一招是殺雞取卵的毒計。
不過這毒計也需要清廷本身就有一定銀兩和糧草儲備。
否則若是不拿賦稅換丁口,而是繼續高額賦稅還持續徵兵,那麼就會演變到崇禎年時期的情況。
百姓不堪重負造反,北方也會變得起義遍地,狼煙四起。
滿清丁口本就在重慶一戰中死傷無數,關內關外的滿清旗人家中家家掛白布。
若再激起北方民變,恐怕不需要老朱北上,北京就得被起義軍攻破。
可不管是出關找蒙古人求援,把關外的駐守的清軍調入關內,亦或者以賦稅換取兵力,都阻擋不了大勢。
清廷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聚攏那麼多兵力。
手頭上這幾萬人也不敢輕易派出去。
結果就是江南苦等了一個多月,依舊等不來滿清朝廷的大軍。
便在這時間流逝當中,時間也慢慢來到了順治十八年十二月,也就是公元1661年12月份。
若是按照陽曆來說,已經算是公元1662年1月。
這段時間老朱的兵鋒已至安慶池州等地,收復這兩州府之後,又已達太平府及廬州府。
當地的清軍都已經被劉良佐召走,或者逃跑了,明軍幾乎毫無阻礙地佔領了各地城池,收復了大片河山。
他之所以沒有繼續進軍,主要是最近這段時間九江等地下雨,長江漲水。
走長江沿線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如果天氣不錯,江水也平穩,那麼速度奇快,從重慶到南京,走長江水路一共1400多公里,只需要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弊端也有。
行走江河稍有不慎,船毀人亡。
遇到天氣不好或者漲水的時候,停在長江沿岸各地碼頭等待多日乃至數月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過等待的功夫老朱也不是什麼事都不做,江南各地過來求見的義士不計其數。
他的隊伍甚至已經壯大到了四十萬人,並且人數還在持續往上漲。
朱雲峰的老祖宗朱慈焙已經移駕漢口。
前來投奔的文人不計其數,很快讓他組織起了一個朝堂。
如王夫之、屈大均、祁班孫、魏耕、錢瞻百、錢纘曾、潘廷聰、李謙汝、傅山等。
這些人都被朱慈焙任命為朝堂重臣,負責幫他管理地方事務,包括選拔地方官員,安撫地方百姓,維護地方秩序之類。
而後勤的工作老朱也交給了朱慈焙。
行軍打仗,後勤非常重要。洪武軍雖天下無敵,但也要吃飯,要穿衣服。
因而這個工作沒那麼簡單。
朱慈焙也沒辜負老朱的用意,把手頭上能搞到的錢和擁有的資源都發揮到了極致。為老朱送來大量物資,讓幾十萬大軍可以安心在前方作戰。
很快數日大雨過去,因雨水而暴漲的江水也慢慢陷入平靜,雖談不上天朗氣清,卻也少了幾分潮溼。
又等了幾日,待炮彈稍作一些補充後,老朱正式揮師南京。
大江波濤浩瀚,天色略有些陰沉。
老朱站在船頭上,身上穿著救生衣,船隻兩側也掛著救生艇,最大限度的保障他的安全。
正是十二月,冷厲的北風吹拂,遠處的南京城已經若隱若現。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多少英雄啊。”
老朱看著浩蕩江水,忍不住感嘆。
朱雲峰好奇道:“老祖宗,您開始看《三國演義》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道:“多讀點書,那是楊慎的詩。”
朱雲峰那個大無語道:“我還不知道《臨江仙》嗎?鬼知道您老人家一個大明開國太祖,會去讀明朝中期的詩?”
“哦,不是我讀的,是我看《三國演義》聽那歌不錯,網上搜的。”
老朱隨口說道。
“.”
朱雲峰翻起了白眼。
現在季赫在現代那邊運物資。
朱棣追吳三桂去陝西了。
這邊就他祖孫倆,朱雲峰對老朱也沒太多敬畏之心,每日拌嘴不亦樂乎。
浩蕩江山翻湧,岸上清軍點起了狼煙。
嫋嫋青煙直衝雲霄。
說起來,江岸兩側很多烽火臺還是老朱當年建的。
現在卻用來對付他了。
不過無所謂。
隨著步卒沿江進發,這些烽火臺也慢慢被明軍佔領控制。
等到晌午時分,大軍便已經過大勝關,至江寧碼頭。
碼頭幾乎沒有清軍,只有許多當地百姓。
他們帶著一些糧食酒水在鄉紳的帶領下求見,表示清廷殘暴,亡漢人衣冠,他們願意棄暗投明,重回大明的懷抱。
這種事情一路上見得太多。
不管是鄉紳還是絕大多數百姓,眼裡是沒有家國情懷的。
他們不在乎統治者是不是漢人是不是異族,他們只在乎少點賦稅,少點徭役。
所以自古以來,他們都是誰贏就幫誰,哪怕是被蒙元韃子,或者滿清韃子統治也無所謂。
除非動他們的根本利益,否則頭髮可以剪,鞭子可以留。
這無關於人性。
純粹是千百年來的生存哲理。
因而他們並沒有錯。
老朱剛開始自然是對這些牆頭草一樣的鄉紳地主百姓十分反感。
覺得這些人沒有堅定立場,十足可恨。
但後來朱雲峰跟他說過這方面的道理,他就漸漸也理解。
畢竟他自己也是窮苦百姓出生,百姓只是想活著,他們本身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朱明統治階級沒有守護好這個江山而已。
因此面對士紳百姓們,老朱還是大方地表示歡迎他們回到大明的懷抱,也算是安了地方百姓的心。
安撫了江寧當地百姓後,大軍上岸,到下午時分,繼續進發,已至南京城外。
身後軍隊不計其數,他們是在夾江渡口碼頭處登岸,大概是在後世南京建鄴區一帶。
將士們上岸後背著長槍,扛著迫擊炮,浩浩蕩蕩奔赴秦淮河西南岸。
等到他們正式抵達南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接近日暮。
洪武軍士卒在各千戶指揮使的指揮下,開始在周圍佈防,起飛無人機,架設迫擊炮,防止城內清軍突襲。
而那些後方的南明軍隊,則搭建帳篷,建造營地,生起篝火做飯。
他們甚至連砍樹造柵欄營地都沒有。
老朱與朱雲峰則登上了附近的一個小山,其實也談不上山,南京周邊山很少,只有一些丘陵,高不過百來米。
站在丘陵小山頭上,無人機俯瞰著整座南京城。
秦淮河東北,沿著城牆一路望去,就看到上面大量清軍準備,一座座紅衣大炮瞄準了西南方,如臨大敵。
顯然面對明軍的到來,城內的最高守將江安總督劉良佐十分恐懼,嚴陣以待。
“找到劉良佐了嗎?”
“可能是這個。”
“或許是這個。”
“這個也說不準。”
朱雲峰的手指頭不斷在螢幕上划著,把無人機飛手們找到的疑似目標點出來。
南京城實在是太大了,二十多架無人機四處搜尋,沿著十多公里長的城牆,以及城內一些豪華府邸尋找。
但城頭上只能找到一些穿著鎧甲,一副將領打扮的人。
至於誰是劉良佐,想找到不容易。
那些人的鎧甲都是清軍各種顏色的棉鎧,就是電視劇裡演的那種,將領的外形款式差不多。
或許其中有些分別,可他們誰都不是清軍鎧甲服飾研究者,自然找不出來。
不過無所謂。
老朱說道:“那算了,等明日攻城的時候能俘虜就俘虜,不能俘虜死了算他運氣好。”
對於劉良佐這貨,他當然是希望俘虜了凌遲處死。
奈何槍炮不長眼。
炮火攻勢下,劉良佐要是運氣好點死在槍炮當中,那真就只能說明他運氣不錯,不必遭受凌遲的痛苦。
否則的話。
呵呵。
老朱心裡冷笑著,目光彷彿透過長空,看到了鮮血。
日暮下,夜色將至,天邊的火燒雲絢爛無比。
僅僅過去一個時辰不到,世間由亮白變成灰濛濛,再從灰濛濛開始變黑。
明日,一場殺戮,在所難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