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一片寂靜。
朱雲峰的一大段介紹,直接給諸多南京官員們給尬住了。
就連朱元璋也白了他一眼。
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後世00後們能不能靠譜一點?而朱雲峰本人也是一時間尬住。
他刷短影片刷的。
看影片的時候覺得這樣介紹很有氣勢。
結果放到現實裡就很尬。
這就很難受。
看到場間只剩下沉默,季赫忽然吼了一嗓子喝道:“都聾子嗎?太祖陛下當面,你們是想死了?”
他當然是為了給朱雲峰緩解尷尬,兩人雖然經常鬥嘴,但卻是最好的兄弟,肯定不可能落了好兄弟的面子。
不過這一嗓子也確實打破了沉默,呂大器也開口說道:“確實是太祖陛下當面,這是孫督師的手信,還有諸多證據。”
說罷拿出蓋了孫傳庭督師印鑑的信來遞過去。
李乾德也解釋道:“太祖陛下臨凡救世,張獻忠李自成就是太祖陛下擊破。太祖龍殯後成仙做祖,遨遊歷史長河,發現潼關一戰,李自成大敗孫督師,督師也戰死殉國。自此大明再無人能攔他,今年李賊就會攻破北京,造成甲申之變,大明亡國。因而逆流時間長河,以無上大法來到大明末世,要拯救大明江山於水火。我們這些人都已經去過洪武年,有仙器可以佐證。”
還是那套說辭。
要這套說辭放到後世,年輕人聽了大抵想笑。
世上若真有鬼神,倭寇犯我中華之際,三千萬同胞化作厲鬼,早就把倭寇撕成碎片。
所以這世上本就沒有鬼神,要想報仇雪恨,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努力強大起來,待到將來天下時局有變,則令倭島雞犬不留!
但這套說辭放到古代,卻是很有市場。
古人本來就迷信。
只是眼下他們不敢確定而已,若拿出神蹟,自然願意信奉。
朱雲峰便拿出平板電腦,把陳士奇等人去洪武初年一路跟拍的影片拿出來給他們看。
老朱則一直雙手揹負在身後不說話。
不是在裝逼,而是這種東西,身邊人去解釋就行,自己沒必要說什麼。
對方信了,那就一切好說。
要是對方看到這些還不信,其實也好說,就是揮揮手,讓將士們把他們都殺光,然後正常進城的事。
所以老朱只是靜靜地等待片刻,這也已經算是很有耐心了。
不然換以前的暴脾氣,你們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大不了就讓南京城血流成河一次,除開那些叛國投降的,哪怕是殉國忠臣死了就死了。
要不是為了照顧願意跟隨自己,還有朱雲峰他們那骨子裡的浪漫與理想主義,他老朱可不在乎這些。
事實上這也算是古今碰撞的一點。
後世年輕人都有那麼點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
比如對季漢,對岳飛,對霍去病,對辛棄疾,對崖山,對文天祥等等歷史裡的意難平滿是遺憾與憧憬。
如果有機會的話,相信很多後世年輕人肯定願意跟隨丞相出祁山,願意跟隨岳飛打金人,願意造反砍掉宋徽宗宋高宗的狗頭拿去當尿壺。
明末雖沒有特別令人意難平的地方,因為南明史很容易讓人血壓高。
都國破家亡了,還擱那內鬥內鬥。
但同樣其實也有很多可圈可點,可歌可泣的地方。
比如甲申之變,不少官員自殺殉國。清軍南下,很多官員百姓起兵對異族的統治進行抗爭。奎東十三家,漢人最後的堡壘,誓死不降清。
若不是南明史過於讓人血壓高,許多都是殉國的官員,像史可法馬士英等人。明明都是忠君愛國,不畏死亡,在敵人來時卻不團結一致,反而內鬥不止。南明恐怕也會如南宋崖山一樣,充滿了悲壯色彩。
因而朱雲峰雖然也很氣南明,但不可否認的是,夾雜在裡面的憤怒,依舊還是有很多令人心疼的地方。
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也希望能夠讓那些愛國的忠臣能夠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顯然呂大器與李乾德的話起了效果。
朱雲峰掏出平板,給他們看了陳士奇等人在洪武年間經歷的一切。
包括看到了熟悉的南京皇宮,有點陌生,又覺得熟悉的南京城,還有各類會發光,會發熱,會散發出熱氣以及會動的“仙器”。
特別是汽車和摩托車的出現,讓在場眾人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過了許久之後,韓贊周才顫抖地用不敢置信的語氣問道:“莫非.真的是太祖陛下?”
“朕無需跟你們說謊,說實話,朕有些不耐煩了。”
老朱在那已經等了好長一段時間,耐心一點點被消磨,有些不悅道:“爾等若是不信,那便不信就是了。”
“陛下,他們信,他們信。”
呂大器忙不迭向南京左僉都御史金光辰金光辰,南京禮部郎中周鑣,南京工部右侍郎吳允初等幾個比較熟的人使了個眼色。
“進宮吧,朕乏了。”
老朱也沒有貫眾人怪異的眼神,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後在左右衛士的簇擁下,再次回到了船上。
眾人跟在身後上船。
史可法隨即令守門衛兵把三山門的水門開啟,船隊順著水門駛入內秦淮河,向皇宮而去。
到了船上老朱回了船艙休息,他知道其實要給眾人一點接受的時間。
朱雲峰和季赫也跟了過去。
等他們一走,韓贊周史可法趙之龍等人才連忙把四川湖廣官員們給圍住,史可法問道:“儼若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經過剛才也跟你們說了,太祖陛下有些不悅了,你們再是不信,就是死路一條,別怪我沒奉勸你們。”
呂大器搖搖頭道。
他剛才真看出了朱元璋眼眸中的不耐煩,說真的,以他了解的太祖秉性,恐怕但凡太祖爺那句“爾等若是不信,那便不信就是了”說完,有人接茬說一句不信。
估計下一秒,太祖爺就得下令讓衛士們開槍,直接把南京城裡的官員,包括敢於反抗的任何士兵全部殺死。
反正老朱要的只是南京城,這些人不信,呂大器他們信,有一批班底就夠了,需要那麼多亂七八糟成分又複雜的人做什麼呢?
但顯然呂大器的話令人將信將疑。
趙之龍看了眼船上的衛兵,雖氣勢不凡,可連甲冑都沒有,個個揹著古怪的物件,實在看不出是什麼精兵強將,忍不住說道:“縱使真太祖陛下,他們連刀都沒有怎麼殺人?”
“呵呵。”
“太祖陛下要讓你死,何須動刀?”
“若是不信,你自可一試。”
包括呂大器、陳士奇、李乾德、王揚基、馬乾、劉熙祚、劉之勃、堵胤錫、袁繼鹹等一眾四川湖廣官員們頓時紛紛笑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從船艙走出,喊道:“誰是趙之龍?”
“我是!”
趙之龍納悶地應了一句。
“謝啟光呢?”
“我是。”
南京兵部左侍郎謝啟光也應了一句。
“潘士良?”
“在。”
南京刑部右侍郎潘士良一頭霧水地走出來。
“李猶龍!”
“在。”
“劉餘佑!”
“在。”
“劉昌!”
“在。”
“朱之臣。”
“在。”
“梁運構。”
“在。”
“李綽。”毛驤每唸到一個人的名字,就有一個官員不明所以地站出來。
僅僅片刻功夫,前來迎接的南京城三十多個官員當中,就有十來個左右被點到名字,接近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唸到了名字,但沒有在場的人。
比如魏國公世子徐允爵,靈璧侯湯國祚,成安伯郭祚永,東寧伯焦夢熊等,以及其餘一些品級不夠或者其它原因沒來迎接的官員。
“你們都過來一下,陛下說了,有事要與你們說。”
毛驤喊道。
這些人一個個十分納悶,唯有呂大器等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紛紛背過身去,目光看向遠處。
被點名的人就走到了一邊,毛驤讓他們沿著船舷站一排,似乎是等著太祖訓話。
但等到他們站好之後,毛驤揮揮手道:“處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還未等所有南京官員反應過來,毛驤身邊十多個侍衛直接抬起手中的ak,就是一梭子子彈過去。
頃刻間這些人身上血肉橫飛,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就被7.62子彈給射得徑直從船上掉下去,“咚咚咚”的落水聲音不絕於耳。
“啊!”
“這這這”
“儼若兄!”
“季通兄!”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剩下的二十來個南京高官差點沒從原地蹦起來,一個個猶如鵪鶉般發出尖叫,臉色瞬間慘白。
還未等呂大器等人說話,毛驤冷聲說道:“本官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奉陛下之令,誅殺貳臣。這些人都是在大明亡後投降歸順了建奴韃子,還有的甚至給建奴帶路,殘殺大明忠臣,死不足惜。太祖陛下說了,如今他來了二百七十年後,就要殺光一切貳臣賊子及關外建奴。未來忠於大明,英勇殉國之輩陛下不會吝嗇獎賞,至於貪生怕死之徒,這些就是下場!”
說罷毛驤轉身進了船艙,留下諸多死裡逃生的南京官員面面相覷。
就連袁繼鹹也很驚訝,問道:“儼若兄,之前我還在想,既然湖廣和四川的各司都來了,卻少了一些,莫非是?”
呂大器點點頭道:“不錯,能活著到這兒的,未來都是身死殉國的忠臣,至於沒來的,那自然是貳臣。太祖陛下游歷時間長河,哪些是忠哪些是奸,他老人家自是瞭如指掌。”
說話間他還看向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韓贊周等人說道:“恭喜你們,你們是大明忠臣,如今又能跟隨太祖陛下打天下,未來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額”
眾人依舊面面相覷,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皺起眉頭,還有的則臉上顯露出怒意。
之所以生氣,是因為裡面被殺的有自己的好友。
對於這些人來說,雖然他們是殉國的忠臣官員,可有些人也不識好歹,覺得這些東西都是一面之詞,哪裡知道真假,怎麼能就這樣隨意處置?
何況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至少現在他們沒有投降叛國,就這樣用未來做的事殺現在的人,那不是莫須有之罪嗎?
只是有怒氣歸有怒氣,但最終卻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畢竟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能活下來,那是因為後來他們殉國了。
可如果他們真不識好歹地找老朱跳臉,那大抵以老朱的品性,不介意送他們去見朋友。
所以面對動則殺人的老朱,他們只能不敢言語。
然而過了一會兒,等眾人慢慢冷靜下來,反而覺得對方或許真是太祖陛下。
除開呂大器等人異口同聲,以及那奇特仙器裡展現出來的洪武朝場景,單說這脾氣秉性,確實是他們熟知的大明太祖朱元璋。
畢竟有明二百餘年曆史以來,如此對待官員如豬狗,大規模殺官員的,也就老朱和他的兒子朱棣了。
至於那些若有所思者,自然就是在想著跟隨太祖陛下,前途好像還真是一片光明。
就是太祖陛下再一次掃清八荒六合,釐定江山之後,會不會又對一次功臣下手.這倒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船隊順著內秦淮河依舊航行。
船上倏地掉下來十多具屍體,嚇得兩岸百姓惶恐不已,引起陣陣騷動。
然而船隻卻依舊向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過了大概兩三刻鐘左右,船隊於長安街停下,已經到了內秦淮河與筒子河之間的交匯處,也就是午門外廣場。
周圍可不是簡單地空曠一片,而是有南京六部、南京五府都司衙門,守備官邸衙門,御史衙門等處。
南京主要事務由四人小組完成,分別是南京守備,南京守備太監,協同守備以及參贊機務。
如趙之龍作為南京軍務勳臣,就是南京守備。韓贊周作為守備太監,主管南京各事務。而史可法作為參贊機務,也是四人組成員。
最後一個擔任協同守備的人叫做徐弘基,其實就是現任魏國公,也就是徐允爵他爹。
此人身染重病,於今年去世,因此沒有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以韓贊周、趙之龍、史可法為首的三人其實就是南京的主心骨。
現在趙之龍死了,就自然以韓贊周和史可法為中心。
船隊到了長安街,眾人一行下船,在韓贊周和史可法的帶領下,一行人徑直踏入了南京皇宮當中。
南京皇宮依舊保留著當初的模樣,歷經二百餘年,只是滄桑了許多,整體面容倒是不變。
老朱雙手揹負在身後,四下張望掃視,徐徐過了午門,至奉天殿,一步步踏上了奉天殿上方那張不知道多少年沒人坐的龍椅。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老朱坐到了龍椅上,下方几十名官員紛紛跪下,向他磕頭。
老朱只是平靜地雙手虛抬道:“平身。”
“謝陛下。”
眾人起身。
朱元璋俯視下方群臣,平靜地說道:“韓贊周,史可法何在?”
“臣在。”
二人忙不迭站出來。
“雲峰。”
“老祖宗。”
“把名單給他們。”
“好。”
朱雲峰就把隨身帶的列印好的名單拿出來,交給二人。
老朱沉聲道:“這些貳臣,給朕按名單抓人,無論王公勳貴,無論達官顯貴,亦或者已經被罷黜在家賦閒之輩,只要在名單上,只要在江南你們的轄區,就給朕抓來,死活勿論。其餘還有一些名單,是為朕大明亡後,一些賦閒在家的官員出仕於在南京由鳳陽總督馬士英等人擁立的福王朱由崧所建的弘光朝,他們英勇抵抗外敵,是為朕的大明肱骨,當重新起復再用。”
“陛下,臣以為是不是該商榷一二?”
都諫章正宸忍不住拱手說道:“雖說太祖陛下游歷時間長河,知道未來如何。但眼下事情還未發生,就先把人殺了,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你叫什麼?”
老朱皺眉問道。
章正宸打了個寒顫,額頭冷汗直冒,但還是答道:“臣叫章正宸。”
老朱看向朱雲峰。
朱雲峰就開啟筆記本,在資料裡搜他名字,片刻後說道:“章正宸,字羽侯,號格庵,浙江會稽人。先後擔任禮科、戶科、吏科給事中,彈劾過周延儒、陳新甲,上書要求革除西廠,被閹宦忌憚,謫戍均州,後任南京都諫。福王立,官大理丞,為馬士英所不容,辭官歸裡。魯王時,守赭山,招募赭山鄉民組建赭山營。紹興失陷,出家為僧。”
“唔”
老朱沉吟著點點頭,隨後說道:“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以後莫要再說這種胡話。貳臣便是貳臣,秦檜早年還力主抗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朕要這些貳臣賊子作甚。即便他們現在沒有叛投,那是因為朕來了。可若朕沒來,他們依舊是貳臣賊子,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明白了嗎?”
“是”
章正宸只覺得渾身寒毛倒豎,猶如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韓贊周,史可法,你們去辦吧。”
老朱淡淡地道:“朕會派蔣瓛帶五百人隨你們去,先把城裡該抓的人抓起來,怎麼做,不需要朕教你們了吧。”
“是。”
二人對視一眼,只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霸道。
真不愧是太祖陛下。
這種壓迫感,以及那種令人無法質疑的感覺,彷彿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60來歲的老人,而是一頭隨時要吃人的猛虎。
一路上呂大器他們的介紹,說起太祖陛下來到大明的種種神異,再到如今出手就殺人。
甚至還有一個長達數百人的殺人名單,那種在洪武年當官的怪談恐怖之感,彷彿降臨到了二百年後的崇禎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