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總是很早就會到來,風颳的院子中的梧桐枯枝嘩嘩作響,房簷上早已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讓人平白生出些許涼意。
外面漆黑一片,韻娘衣著單薄的坐在燈下認真的縫著一對護膝。她的針腳是最密的,縫好了託人給阿凝送過去。那丫頭身子單薄,該仔細護著些,要不然年紀大了得遭罪。
突然間,風把窗戶吹的“哐啷”一聲巨響,韻娘驚的立刻站起身跑過去關上窗戶。她身子本就不太好,今年冬天更甚,也不知自己能夠撐到幾時。
沈青青悄無聲息的站在門口的陰影裡,手中拿著一個精緻的小瓶子,似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冷冷的盯著韻娘單薄纖瘦的背影。
韻娘一回身,察覺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無聲無息的望著自己,嚇的驚叫出聲,“啊啊啊啊啊!”
沈青青緩緩從黑暗中走出,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低聲說道:“韻娘,你知道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什麼好訊息麼?”
韻娘心中疑惑,因為沈萬金當年在楊氏生產後沒多久納她為妾,楊氏早已恨她入骨。這幾年因著她刺繡的手藝能掙些錢,楊氏才沒有對她趕盡殺絕。今日怎麼會有如此好心,讓沈青青來告訴她什麼好訊息?
沈青青在韻娘疑惑的目光中自顧自的坐到了桌子旁,將手中的小瓷瓶仔細擺在桌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頭喝完後,擦了擦嘴,慢吞吞的拿出了一條沾血的手帕。那是婉凝走之前,沈青青著人偷留下來的,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沈青青遞給了韻娘,語氣傷心的說道:“你的寶貝女兒跟相公回去的時候,不小心遇到了……山……匪!哈哈哈哈!”
韻娘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白上了一分,那一霎那幾乎快要站立不住,伸手抓住桌角才能勉強站住。
過了一會兒,韻娘覺得喉頭一股溫熱想要往上湧來,強行壓了下去。她抖著手幾次想要接過帕子都沒能成功,一開口發現聲音已經抖的不像是自己的:“不可能……不可能……我的阿凝怎麼可能出事呢?”
沈青青站了起來,把帕子甩在了韻孃的手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哼!這就是她沈婉凝最後留下的東西!那些個山匪已經被官府通緝了,爹爹今日已經去了衙門。據說婉凝死前很是悽慘呢!遭受了很多人的凌辱,被找到時身上沒有一處是能看的。”
韻娘嘴唇發白,雙手捂著耳邊,哭求道:“別說了,別說了,不會是這樣的,我的阿凝不該這樣啊!”
突然韻娘抬起頭,直直盯著門外,“不可能,我要親眼看到我的阿凝,我不信,我不信!”
沈青青趕在韻娘出門前死死拉住了她,大喊道:“娘!快來幫忙!”
楊氏從暗處衝了出來,她本就生的壯碩,力氣更是大的驚人,把韻娘生生拖回了房間。
楊氏掄起那肥碩的大手在韻娘臉上就是兩巴掌,喘著粗氣惡狠狠的說道:“賤人!你的報應來了!你的女兒被山匪凌辱致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韻娘不顧身上的疼痛,平日裡嬌嬌弱弱的一個人,無端生出一股力氣,站起來就要衝出去。
楊氏眼疾手快,死死抱住韻孃的腰,一手壓著她的雙手,叫道:“青青,快點把你準備的東西喂她吃了!”
韻娘死死掙扎,不斷的搖著頭,臉上早已爬滿了淚水。她不是怕死,她只是擔心她的阿凝啊!如若阿凝死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給她穿好衣物,收拾體面。如果阿寧沒有死,她知道孃親沒了該有多傷心啊……
沈青青一手死死捏住韻孃的下巴,一手抓著小瓷瓶對著韻孃的嘴唇就倒下去,一邊倒還一邊惡毒的說:“賤人,沈婉凝都死了,你怎麼不去跟她團聚呢?”
韻娘聞言慢慢的停止了掙扎,眼睛盯著頭頂的房屋逐漸失去了該有的神采。她想她要去地下陪她的阿凝,她的阿凝很怕黑,她的阿凝那樣孤單,她不能讓他獨自一人……
沈青青把瓶中藥悉數灌進了韻孃的口中,韻娘沒了動靜以後,她還死死掐著韻孃的下巴一動不動。
許久,後院中爆發出了一聲巨大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我剜了沈婉凝的心了!哈哈哈哈哈!”
楊氏慌忙丟了韻娘,連滾帶爬的到沈青青身邊,捂著她的嘴,“青青,青青,你聽著今晚你一直在屋內睡覺,哪裡也沒出來過。你什麼也不知道!記住了沒?”
沈青青直笑的眼淚直流,隨後撲到楊氏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今夜有什麼東西悄然發生了變化,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刁蠻任性的沈青青了。
楊氏安連夜將精神有些瘋癲的沈青青送到了他們在方家附近的屋子內,對外只說是去籌備婚事,到時從那裡出嫁。
……
婉凝夜間正對著燭火縫著手帕,她的手帕從沈家回來就一直找不到了,她想著給自己和懷安都縫一個。
突然婉凝的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針一時偏了準頭,深深扎進了手指中。
“嘶……”婉凝低低哼了一聲,一旁看書的懷安放下書坐到了她的身邊,抓起她柔軟修長的手指看了看,只一瞬就低頭含住了那指頭。懷安舔舐乾淨上面滲出的點點血跡,壞心眼的在指頭上啃咬了兩口,似笑非笑的盯著婉凝。
溫熱的觸感從指頭緩緩傳入心間,婉凝只覺得身體的溫度在不斷加深,她甚至不敢抬頭看懷安,她只覺得懷安的視線此時能把她點燃。
“阿凝……怎麼心不在焉的?”懷安裹住婉凝的手,溫柔的在她的手心中打著圈。
婉凝低著頭,柔柔說道:“沒……沒什麼。只是剛剛突然覺得一陣心慌,可能是知道要跟你離開這裡了吧,有點捨不得,也有點想好好跟孃親道個別。”
懷安把玩著婉凝的手指,心中瞭然,婉凝跟韻孃的感情極深,她能為了自己離開韻娘實屬不容易。是該在走之前,當面跟韻娘好好道個別,等京都的一切塵埃落定,一定要把韻娘接過去享享福。
懷安就著手上的力氣,把婉凝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腿上,手捏著她腰間的軟肉,溫柔說道:“阿凝,我們過完年,去給孃親拜年,順便當面去給她請辭。”
婉凝乖巧的點了點頭,雙手攀著懷安的肩膀,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