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收斂心神，眼中飽含濃濃感激之色，他輕聲說道：“兒臣其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恐怕會得罪魏老。”
此刻在他們身後，正側耳專心傾聽他們談話的魏忠賢驟然聽到此言，不禁渾身一顫，腦門上的汗珠瞬間便沁了出來。
皇爺、小爺，兩位祖宗！兩位親祖宗！你們就不能把咱老魏當個屁給放了嗎？你們這有事沒事就拿咱老魏開涮，真的好嗎？
再說了，您是主子，咱是奴僕，您真怕得罪咱一介奴僕嗎？別開玩笑了好嗎？咱要是敢說一個不字，那叫倒反天罡，大明以孝治天下，咱老魏不得死無葬身之地？
天啟皇帝回頭看了一眼魏忠賢，他微微皺眉，輕聲道：“講來聽聽！”
“兒臣想問魏老借一樣東西。”
朱慈炅意味深長地側頭看了一眼魏忠賢的項上人頭。
魏忠賢聞言便瞬間亡魂大冒，他此刻渾身瑟瑟發抖，牙齒相互碰撞發出了與在場氣氛格格不入的聲音。
“何物？”
天啟皇帝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開心，對身後牙齒撞擊聲的傳出者也有些失望。
“那些朝臣、鄉紳給魏老修的生祠。”
朱慈炅和天啟皇帝明顯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吁氣聲，牙齒碰撞的聲音也突兀地消失不見。
“以為何用？”
天啟皇帝原本臉上的那一絲不開心瞬間便消失不見，反而堆滿了濃濃的好奇。
“改生祠為忠烈祠，供奉那些為國捐軀，以身許國的忠勇之士。讓其受百姓世代之香火奉食！”
說著，他側頭探身對身後的魏忠賢說道：“如此一來，魏老你功德無量，將來必會被世人稱頌。”
啪……
身側傳來一道清脆的擊掌聲。循聲望去，發現此刻的朱由檢正滿面潮紅，心中激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善！大善！此舉大善！非天縱之才不可想象。皇兄，我朱家有此麟兒，何愁不興？臣弟為大明賀，為皇兄賀。”
在場其餘諸人的眼神中此刻也都是異彩連連，有人不停地捋鬍鬚，有人不斷地頻頻點頭，也有人臉上佈滿激動的淚水。
眾人齊齊轉至天啟皇帝身前，長身行禮口呼：“臣為大明賀，為陛下賀！”
天啟皇帝老懷大慰，他抱著朱慈炅，用一隻手朝著諸人揮了揮。
“諸位愛卿快快平身，吾等繼續點閱。”
從來就跟魏忠賢不對付的朱由檢，趁熱打鐵地對著魏忠賢深施一禮：“廠臣此舉果然功德無量，本王佩服之至。”
“廠公大義，從前老夫多有冒犯。還請莫怪。”
“廠公高義！在下甚為欽佩。”
眾人原先哪怕是再對魏忠賢有意見之人，此刻也都放下身段，真誠對其躬身行禮，大肆誇讚。
天啟皇帝見狀，回頭對著魏忠賢沉聲問道：“廠臣，你待怎講？”
魏忠賢快步上前，雙膝微曲跪倒在天啟皇帝面前。
他恭聲道：“皇爺但有吩咐，奴婢無不照辦。修建生祠之事原非奴婢本意，如今既能用於正途，那是再好不過。”
“朕問的是你願不願意？若你不願意，只要朕還在，便無人會強迫於你。”
天啟皇帝厲聲問道，但話語間對魏忠賢的寵溺之態卻表露無疑。
“故所願也，不敢請爾！奴婢自然是願意！能為皇爺分憂，就是讓奴婢去死，奴婢也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魏忠賢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只要皇爺的盛寵仍在，迴護之心尚存，這些身外之物沒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
況且再看看您身邊的那些位，再加上您那個近妖的兒子，個個虎視眈眈，若咱老魏敢說不願意，還不得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而且咱老魏雖然貪財戀棧，可卻不是蠢傻之輩，這可是多少讀書人畢生難求的青史留名之機？
而自已所需付出的代價僅僅只是失去那些為了巴結自已而修建地虛無縹緲的生祠而已。這筆賬划算，實在划算。
嗯？若是如此想來，小爺此番對咱老魏簡直稱之為再造之恩都不為過。
再有剛剛皇爺的那番話，讓咱老魏的心頭比喝上一口陳年老酒還燙貼幾許。
咱老魏也不是個沒良心之輩，往後定要好好孝敬兩位祖宗。
想到此處，魏忠賢嘴角露出了一絲由衷的微笑。
天啟皇帝對著魏忠賢微微點頭，表示讚許，而後柔聲對他道：“廠臣有心，此事朕就交給你去辦，你需得給朕辦好了。”
“奴婢敢不從命！”
魏忠賢朗聲應道，見天啟皇帝對他揮手，他挺身而起，目含感激之情地匆匆看了朱慈炅一眼，就往原先的位置上走去。
有那麼一瞬間，這個蒼蒼老者的腰身挺拔，讓人有了一絲仰視的錯覺。
“廠公忠義，此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日必有厚報。”
“廠公厚德，此舉功莫大焉。”
……
誇讚之聲隨即接踵而來。隨後很長一段時間，場內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眾人的目光均注視著臺下正在操訓的淨軍隊伍，此刻他們正在有節奏地慢速跑步。跑步間，他們佇列仍舊大致齊整。
偶爾總會有人偷偷把目光投注在朱慈炅身上，那些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欣賞。
在朱慈炅堅持不懈地多次眼色暗示下，天啟皇帝只得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
“盧愛卿、孫愛卿，你們二人對此操訓之法可有想說之處？”
他對著正一邊聚精會神仔細觀察淨軍一舉一動，一邊皺眉思考的盧象升與孫傳庭出聲問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此法並無任何不妥之處，若能于軍中推廣，必可成就如殿下所言之王者師。”
盧象升年紀略輕，卻表現出不似他年齡般的沉穩，他說話不緊不慢，溫文有禮。
他雖在拱手行禮，但說話間卻慢慢挺直了腰身，就如同一支標杆一般。
他好似對剛剛所觀之操訓之法感悟頗深，不知不覺間便開始效仿。
“而殿下如今年歲雖幼，如今觀之卻有天縱之姿，讓臣甚為欽佩。若假以時日，我大明必會再出一位如陛下一般之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