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總兵行轅之內。
趙率教端坐在主座之上，雖然滿臉疲憊，可他眼神之中的那種亢奮與殺氣還沒有徹底消退。
他現在的這個樣子，讓坐在他身側的紀用，有些不敢直視。
紀用只能悄悄打量著渾身血跡斑斑，甲冑之上仍掛著許多斷掉箭身的箭頭，剛除掉頭盔後，滿頭白髮飄散的老將軍。
“哈哈……痛快！憋了半個多月，整整半個多月，今日這口氣才算是順了。”
“總戎，此戰有些可惜，咱們都是騎兵，建奴狗頭卻是沒撈得幾個。”
楊應乾滿臉遺憾的大聲抱怨。
“若是能帶步軍如今日這般殺將出去，必能多收取一些建奴首級。”
“左帥不必鬱悶，若再有機會，咱老朱必不會與你搶奪衝陣之機。”
副將朱梅看著一臉鬱郁之色的左輔，不由得出言調笑。
“朱梅你個狗日下的，原本總戎讓老子跟著去的，是你個兔崽子煽風點火，說什麼總戎率軍出城，城內必須要留下有一名總兵鎮守以防萬一，你這才有了機會。”
一向溫文爾雅的左輔頓時大怒，指著朱梅鼻子就開始一通臭罵。
“如今你還跟老子顯擺，老子今日還就告訴你，戰後你小子得請老子喝三天三夜的酒，不然此事沒完。”
“朱帥，這酒你確實該請，到時候咱老楊也要去蹭上一蹭。”
“楊應乾，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攛掇總戎的時候，也有你一份！”
左輔看到楊應乾拱火，不禁愈發火大。
楊應乾訕訕笑道：“左帥！我的左總戎，戰後若咱老楊還活著，卑職也自覺請您喝一日一夜的酒，如何？”
“那咱老朱也要去蹭上一蹭。”
朱梅暗戳戳地低聲說道。
突然，臺上主座傳出一道幽幽的、帶有幸災樂禍的聲音：“老夫兩次都要去！”
臺下眾人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全部鬨堂大笑。
原來，自二十七日凌晨發現建奴兵發寧遠之後，城上諸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歷經半個多月斷斷續續、密不透風地封鎖，讓錦州上下一眾人等，心裡都覺憋屈。
可正面與建奴主力拼殺，敵眾我寡之下，殊無勝算不說，大機率會有去無回。
如今建奴主力一走，城下只剩下五、六萬人，眾人的心思就開始活絡起來。
現在唯一擋在他們面前的便是建奴主力轉進寧遠之前，為防止錦守軍出城偷襲，曾在城外挖掘了三道深溝塹壕。
這就讓錦州城內的騎兵變得毫無用武之地，經過眾人的多番商議、爭執。
於是，當日晚間便派軍士出城掘土，並以麻包裝之，而後再由騎兵以棉布包裹馬蹄，趁夜負土填溝塞壕。
及至黎明時分，硬生生在三道塹壕之上，分別填出一道五十餘步寬的通道。
當太陽完全躍出東方之際，也就是寧遠城下皇太極準備發起進攻之時，建奴便發現壕塹被填出了一個通道。
他們還沒來得及有任何應對，錦州城北鎮遠門突然大開，再經由甕城城門，赫然馳出一支六千餘人的騎兵。
他們由緩緩而行，再到小跑提速，最後縱馬狂奔。
雖然因為距離不夠，沒有達到最佳衝陣狀態，可全速之下亦是威風凜凜、虎虎生威，讓人生畏。
他們沒做絲毫停留，在一員白鬚老將軍的帶領之下，直衝建奴大營。
凡是迎面遇到的建奴軍士因沒有任何準備，只得四散奔逃。
逃跑不及的便只有葬身馬蹄之下，亦或因離騎兵太近被馬上騎士拖刀而傷。
隨後建奴北方大營便有熊熊火光燃起。
有人曾試圖臨時整隊迎面阻擊這部騎兵，卻發現對方絲毫不戀戰，快速衝散他們就拔馬而走。
直至將建奴北方大營穿透，整個明軍騎兵大隊奔過的通道以及左近，都已經只剩下一片狼藉。
突然，錦州四面八方響起低沉、悠長的號角聲。
熟知其意的趙率教直接回轉馬頭，率隊朝西狂奔而去。
剛繞過建奴大營，便發現錦州以西的建奴大營突然翻騰起一道滾滾的煙塵，並直衝他們而來。
北面大營中的建奴此刻也已經回過神，在各自將官的吆喝、怒罵聲中開始整隊，已經集結了有小兩千人。
他們稍稍整隊，就在一名中年甲喇額真帶領下朝著大營南門直奔而去。
見此情景，趙率教微微點頭，對於建奴應急時的反應之快，表示了高度讚賞。
隨後，他便絲毫沒有猶豫，直接率軍折而向南，朝著錦州北門揚長而去。
回到錦州城內，趙率教並沒有直接回行轅，他剛入城門，便翻身下馬，率先走馬道，登上城頭，眾將軍們緊隨其後。
此刻自城外的建奴大營直至錦州北門附近，一道道煙塵翻湧滾動，聲勢驚人。
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便發現城下的建奴大軍也只敢勒馬在一箭之地而踟躕不前，只是對著城頭眾人不斷憤聲怒罵。
而城頭的諸位大神如趙大沖、常山等人自不甘落後於人，也紛紛出聲予以回擊。
雙方就彼此的祖宗十八代進行了相互親切地問候，又對彼此的女性家族成員進行了友好地慰問，城上城下好不熱鬧。
“來人！讓城頭的火炮再送這幫奴賊一份大禮，給老子轟到他們再無一人膽敢進入一箭之地為止。”
趙率教中氣十足地一聲暴喝陡然響起。
不消片刻，城頭火炮隆隆響起，而城下的建奴軍士再次發揮了他們極快的應急反應能力，紛紛打馬掉頭轉身而逃。
“哼！什麼他媽悍不畏死，什麼他媽滿萬無敵，遇到老子的鐵騎衝鋒和火炮轟擊不照樣狼狽逃竄？狗屁玩意！”
丟下這麼一句話，趙率教便率領眾將下城，上馬返回行轅。
……
翌日一早，寧遠以北雙樹堡金軍大營。
自昨日午後直至晚間，經過眾人長時間地商議，最終決定分兵兩路，讓開寧遠正北，而強攻東、西兩城。
皇太極昨晚沒睡好，他如今需要煩惱的事情屬實太多，而他身上的壓力也比往日更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