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此刻滿臉委屈,尾骨傳來的疼痛讓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而剛反應過來的天啟皇帝也是悚然一驚,慌忙準備蹲下去扶朱慈炅。
卻不防有一個人比他更快,寰兒瞬間便已蹲在地上把朱慈炅打橫抱起。因她年紀著實太小,吃力之下滿臉漲得通紅,可眼裡卻滿滿都是心疼,眼角也有滴滴珠淚滑落。
天啟皇帝將這一幕都看在眼裡,心下湧起一股暖意。
他對寰兒讚許地點了點頭,俯身從其手中接過朱慈炅,他滿臉的愧疚、自責之色。
“皇兒,你如何了?可傷到了哪裡?快跟為父說說!朕此番著實太過粗心大意。”
朱慈炅蹙了蹙眉頭,忍著疼痛,寬慰其道:“父皇!兒臣不妨事,無須擔心。”
天啟皇帝急聲對伺候在身邊的談敬道:“你速去召坐班御醫前來。”
“父皇,兒臣真的無事。”
朱慈炅此刻著實有些無語,他可不想因此等小事而中斷之前對天啟皇帝的諄諄引導,而最終導致他殫精竭慮,精心謀劃的佈局胎死於腹中。
天啟皇帝滿臉關切:“果真無事?”
“確然無事。”
朱慈炅徹底無奈了,他知道天啟皇帝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心意是真摯的,可卻不願一直這樣東拉西扯下去,便直入主題。
“父皇,調去遼東的三鎮兵馬必可及時回師。然卻需能力出眾之人前往坐鎮,以防北地事敗,導致局勢糜爛。”
朱慈炅還對天啟皇帝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天啟皇帝瞬間便領會其意,他沒有如往常那般找朱慈炅確認,而是直接問道。
“皇兒,準備提議何人前往?”
“起復孫承宗,替代閻鳴泰總督薊遼。”
“此事倒也妥當,孫師傅乃是文臣中少有之帥才。只是他如今年歲已長,朕實在不忍再見其征戰沙場。不如常駐薊鎮吧?”
天啟皇帝皺了皺眉頭,似有為難之意:“至於閻鳴泰……”
他知道閻鳴泰是魏忠賢夾帶裡的人,而他又對魏忠賢無比信賴,所以他本意並不想太落魏忠賢的面子、削弱其在外朝的權勢,否則他這個皇帝就得直面那些文臣。
“閻鳴泰倒是可著其回京他用,而由張鳳翼總督宣大。如此一來,三鎮之事也可得當應對。皇兒以為如何?”
“父皇英明!父皇治大國如烹小鮮,簡直遊刃有餘,兒臣深感佩服之至。”
朱慈炅無所謂天啟皇帝的帝王心術、平衡之道,這張鳳翼雖是一個巴結魏忠賢的閹黨邊緣人,但也確實是個能力不俗之人。
宣大總督這個位置他原本屬意的是時任大名知府盧象升,那可是個被後世農民起義軍稱之為“盧閻王”的不世出之猛人。
盧象升字建鬥,號九臺,南直隸常州府宜興人,天啟二年進士。
“皇兒萬萬不可學那些拍馬屁的不學無術之輩,身為皇家血脈,用不到那些。”
天啟皇帝語重心長地對朱慈炅說教,突然他話鋒一轉:“其二為何事?”
“父皇,陝西地瘠民貧,連年旱蝗肆虐,百姓課稅繁重、困苦不堪。”
朱慈炅語氣有些沉重,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
“而當地官府上下沆瀣一氣、貪腐無能,苛待百姓,極盡壓榨欺凌之能事。父皇,長此以往則陝西必成大禍。”
“有皇兒你說得那般嚴重?那喬應甲怎敢罔顧聖恩,行如此倒行逆施之舉?”
天啟皇帝臉上浮起一絲怒色,他憤然說道。
“兒臣一直認為,遼餉實是害民之舉,朝廷應廣收富人、商人有家有業之人的稅,而不是將如此之重、如此之多的賦稅都壓在窮苦百姓身上,榨其骨血。”
朱慈炅臉色愈發沉重,他臉色有些蒼白,痛心疾首繼續道。
“若有一日,榨無可榨之時,百姓將會行何舉措?勢必揭竿而起!活都活不下去,左右不過換個死法而已。有朝一日或……”
朱慈炅並沒有把話說完。即便如此,也讓天啟皇帝面色更趨凝重,陷入長久沉思。
他自幼身處深宮,對於外界的事情只能接觸到外臣和內臣想讓他接觸到的層面,尤其是魏忠賢在他的默許之下,如今於朝堂內外幾乎一手遮天,可謂權勢滔天。
對此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一個奴僕而已,哪怕其任人唯親、囂張跋扈,可權力是他給的,若是想拿走,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在他看來,一切都還在自已的掌握之中。
然而如今聽得朱慈炅所言,再聯想到魏忠賢所推上來的那些人,以及貶謫的那些人,他不禁感到一陣後怕。這魏忠賢是在隔絕內外,讓朕變成一個聾瞎之君嗎?
他不由得怒向心頭起,臉色也逐漸難看起來。此刻耳邊又傳來朱慈炅侃侃而談、鏗鏘有力的聲音。
“兒臣絕非危言聳聽,父皇曾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百姓才是立朝之根本,如今朝廷上下不思反哺善待,反而卻敲骨吸髓,若有一日百姓棄我而去,屆時失卻天下之基,必會國將不國,而我朱家之大明怕是危矣。”
天啟皇帝聽聞此言,不禁再次有些動容,不過他依舊默然不語,而是仔細聆聽。
朱慈炅見狀,他的聲音也愈發地尖利。
“父皇,如今天下板蕩,正是勵精圖治之時。軍事方面,兒臣以為儘可放權給那些身居前線的勳臣將帥,讓其免受無端掣肘,可無後顧之憂、放手施為。”
“而政事方面,在外,可選治世能臣牧守一方,整治貪腐,安定地方。在內,重新整理吏治,推行變革,開源節流。”
他喘息了片刻,繼續出聲,以期能達到對天啟皇帝有振聾發聵、當頭棒喝之效。
“唯有如此,或可清除積弊,讓文臣有節操,武將有擔當,文武各行其道,避免互相傾軋,才有可能重現治隆盛世。還大明、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旁邊的寰兒聽得是滿眼都在冒小星星,儘管她可能聽不太懂,而談敬則是頻頻點頭,他眼中也是異彩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