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不敢離去，而不是不願離去。”
朱慈炅輕聲說完，便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忠賢一眼。
向來機敏的魏忠賢瞬間便捕捉到了朱慈炅的眼神，老魏臉上的尷尬毫無違和感地轉變為滿臉諂媚的笑容。
“哼！能為小爺效力，能讓小爺操訓，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若是當真不知好歹，奴婢會先打斷他們的腿。”
“廠公此言大善。奴婢們以及門外那些個淨軍丘八們均是皇家奴僕，都以能為皇爺、小爺等諸位貴人效命為榮。”
王體乾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若有那不長眼、不識禮數，推三阻四、拿喬作勢之輩，在這宮內便沒有其容身之地。”
“非也！魏老、王公公此言差矣，本宮不準備拿他們當奴僕，而是把他們當軍人，把他們當種子，將來要讓他們開花結果，乃至桃李滿天下。”
朱慈炅斬釘截鐵地說道，天啟皇帝聽聞此言只是稍稍驚詫了一瞬，便恢復正常。
旁邊的寰兒姑娘聽得此話，目中異彩連連，滿臉躍躍欲試，就差猛烈鼓掌了。
魏忠賢與王體乾卻滿臉尷尬之色，往常在皇帝面前百試百靈的獻媚之術不僅沒有奏效，反而此番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這位小爺也實在太過異想天開了，還桃李滿天下？他們二人雖然嘴上說著小爺仁德，但心裡卻不以為然，完全沒當回事。
突然門外傳來方正化的說話聲：“很好！居然沒有一個人離開。但是，不管因為何種原因迫使爾等留下，爾等都將成為一名軍人。”
“殿下曾對咱家有言，沒有選擇退出之人將不再是奴僕，而是直屬陛下麾下的一個士兵。記住爾等不是軍戶，只是一個士兵，有糧有餉。”
“現在開始第一項操訓，軍姿與佇列。爾等無需知道為何要進行此等操訓，只需記住服從命令即可。全部都仔細看我演示！”
隨後，方正化便開始了他經過幾乎兩日一夜不眠不休才最終讓朱慈炅點頭滿意的軍姿與佇列演示。
“稍息！”
“立正！”
“向前看齊！”
“向前看！”
“向左轉！”
……
閣內的天啟皇帝看到這些便有些意興闌珊，他隨口問道：“皇兒，這便是你所說用以訓練軍隊紀律性的軍姿、佇列之操訓？”
“正是。父皇，隨後便會是行進間佇列操訓，然後依次會是體能、刺殺、射擊等相關操訓，其間還會有文化、思想教育等。”
“哦？何為體能？”
“說直白點就是鍛鍊體力，一個軍人最基本的素質便是體能與毅力，然後才是技戰術，而知識和思想可以武裝他們的大腦。”
“那刺殺又是什麼？”
天啟皇帝最關心的其實是這個，作為皇帝，雖然他平素為人寬厚平和，可也不會容忍身邊有不確定的因素存在。
“那個啊？就是樹立的木樁上綁一個草人，然後讓他們對著草人刺擊，鍛鍊他們的準度，力度以及協調性。”
原來如此，天啟皇帝徹底放下心來，他幽幽道：“射擊，想必不是弓弩箭矢，應是火銃，也就是你讓徐子先與畢氏兄弟研究的那個自生火銃吧？”
“父皇英明，兒臣佩服之至。”
天啟皇帝無視了朱慈炅拍的馬屁，而是臉上略過了一絲愁容。
“此際遼東也不知道如何了？每日雖有軍報，可不過是朝堂與邊疆大員之間的相互扯皮、攻訐罷了。即便是邊疆大員之間也是多有齟齬，閻鳴泰對袁崇煥便頗有微詞。”
“父皇！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堂少一分掣肘，前線將士就多一分精力對敵。實心做事之人總會被不做事之人羈絆，是因為那些不做事之人不必擔責。”
說到此處，兩世為人的朱慈炅壓抑了四百年的戾氣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兒臣有時不禁在想，這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到底是我大明的臣子，還是建奴的臣子？他們難道很怕前方有捷報傳來嗎？”
天啟皇帝聽到朱慈炅如此誅心之言，習慣性地陷入沉思。
“靠嘴皮子是打不敗建奴的，也無法讓建奴傷及哪怕一分一毫。”
朱慈炅輕嘆一口氣，繼續說道：“兒臣以為，為今之計應儘可放手給袁崇煥、趙率教等人，讓其無後顧之憂地把全部精力、才智都用在與建奴的戰陣之上。”
說著，朱慈炅把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魏忠賢，他臉上露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戲謔。
“至於朝堂上的那些無關人等，讓他們把目光放在國內，讓他們把心思用在治理貪腐、苛政以及榷稅，這些涉及國朝民生、政治、財政的方方面面。”
魏忠賢面露尷尬，心中腹誹，您看著咱老魏幹嘛？咱老魏最近可沒有對遼東之事指手畫腳，閻鳴泰那個混賬東西是自作主張。
至於朝堂之上，雖然都曾是投靠咱的人，大多也是咱提拔起來的，可如今皇爺勤政，很多人已經不太把咱老魏當回事了。
想到此處，魏忠賢不禁也有些抑鬱。
“或許重開京察，並與皇兒所說的這些政績勾聯，可以讓那些只知侃侃而談之輩有事做，使其不用把更多的注意力都盯在後宮和遼東之上。”
一直陷入沉思的天啟皇帝突然像是喃喃自語地出聲說道。
“皇爺，貿然開京察，必然會引起朝堂震盪，如今正該是同舟共濟、齊心協力以應對遼東局勢之時，奴婢懇請請皇爺三思！”
司禮監掌印太監，在職位上真正的內廷第一人，時人稱之為內相，實際上卻是鐵桿閹黨、魏忠賢黨羽的王體乾此刻雙膝跪地，全身伏倒，大聲勸道。
魏忠賢也趕緊跪在王體乾旁邊，他用眼角的餘光發現朱慈炅還凝視著他，不禁心裡有些發慌，便一言不發，只是跪在那裡。
“陛下三思！”
這次連平時不願多事的談敬也趕忙快步走到魏忠賢身邊跪下出聲。
內宮權勢最盛的三大太監同時跪下勸解天啟皇帝的場面，讓朱慈炅大開眼界，他眼中閃過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