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這時才注意到此人手腳粗大,胳膊和腿上的衣服有些緊繃,他不由得一陣尷尬,臉色微紅。
“外間傳聞你勇武過人、力能扛鼎,可是真的?”
“殿下,外間傳聞不可盡信,奴婢自幼好武,這些年倒是不曾放下,時至今日倒也能強身健體。至於勇武過人、力能扛鼎卻也知幾無可能。”
朱慈炅自動忽略了這些謙虛的說詞,前世史書記載,這方正化得知李闖賊軍兵圍北京,毅然上城守禦。
城門陷落之際,他已連殺數十人,賊軍見之問曰,汝是何人?見其厲聲大呼,吾乃總管方正化!後又連殺數人,終力竭而亡。
“方正化,你可聽說過一本叫做《葵花寶典》的武功秘籍?”
朱慈炅眼珠亂轉,神色古怪。
方正化正色答道:“回殿下,奴婢不曾聽聞。”
朱慈炅聽到方正化的答案也不以為意,看著另外一人。
“那麼你就是劉若愚了?你為何改名為劉若愚?”
“殿下,奴婢……”
劉若愚此刻一陣無語,哪有一見面就戳人肺管子的?
我能告訴你,其實是我內心出於對魏忠賢、李永貞這些權奸禍國殃民的憤恨,而我卻委身其下、忍辱負重,於是只能改成如今這個名字用以自嘲嗎?
“本宮倒是知道些緣由。”
朱慈炅揶揄得說道,然後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劉若愚一眼。
“那就放在心裡吧。”
劉若愚後背突感一陣冰涼。
“自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本宮的人了。爾等當恪盡職守,忠於王事。多餘的話本宮也不說,你二人均是聰敏之人,往後當如何行事,應細細思量。好自為之吧!”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齊聲說道:“奴婢唯有肝腦塗地,以報殿下知遇之恩。”
“下去吧!”
從此之後,永寧宮總有一箇中年太監的魁梧身影忙碌著進進出出,而朱慈炅身邊除了寰兒,則又多了一個身材清瘦、粗手粗腳、看著卻甚是年輕的太監隨護左右。
這一日,天啟皇帝下朝後便又喊著皇后張氏到永寧宮用膳,當他看到朱慈炅身邊多了兩個陌生面孔的太監,便找身邊管事太監簡單詢問了幾句,之後便不再過問。
用完午膳,照例丟下張、任二女,父子二人牽著手往乾清宮走去。
“皇兒,那二人有何特別之處,難道也是仙人指點?”
天啟皇帝邊走邊側頭看著朱慈炅,還順勢掃了一眼身後跟在人群裡劉、方二人。
朱慈炅故作神秘的應道:“只是腦海裡突然出現這兩個人的名字,所以兒臣讓魏老找來想先用用看。”
“那你腦海裡,還有別的名字出現嗎?”
天啟皇帝停下腳步,有些期望看著朱慈炅。
“父皇,確有一人之名時常出現在兒臣的腦海之中。”
朱慈炅有些驚喜的發現,這“腦海顯名”一說,倒有些仙人指路的意味,卻是個可以讓他提前在朝堂布局的好辦法,於是便順水推舟。
天啟皇帝急切追問:“何人之名?”
“徐光啟。”
天啟皇帝有些疑惑得問道:“徐子先?前禮部右侍郎?”
“父皇,難道我大明還有第二個徐光啟?”
天啟皇帝一陣無語,然後陷入沉思。
這徐光啟是萬曆三十二年進士,由庶吉士歷贊善,累升至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其人精通天文、歷算、火器、屯田、水利。
更難得的是,他還素知兵事,精於練兵,然終不得志,遂請辭求去。
遼東危急之時,復起,力請多鑄西洋大炮,以資城守,然與當時的樞部部堂不合,志不得抒,乃複稱疾歸。
至天啟三年再復起擢升禮部右侍郎,後被劾下野至今,當然這也是魏忠賢做的孽。
天啟皇帝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徐子先怕是早就入得耳順之年了吧?怕是難堪大用嘍。”
“父皇,何不用用看?”
朱慈炅試探性的堅持,這是他要在朝堂布局的第一步,所以他有些堅持,但卻不能強硬。
“朕知道了。到了。”
眼前便是乾清宮偏殿,這裡是天啟皇帝曾經的秘密基地。
幾月前他還經常不理朝政,有事沒事地跑到這裡潛心研究、磨練他的木工水平。
一來,他確實非常喜歡這些“奇淫技巧”。二來,這裡能讓他徹底遠離朝堂紛擾,緩解心理壓力。
後經過朱慈炅透露,得知明朝國祚所剩無幾,來這裡的次數便逐漸減少,只有偶爾當不用處理朝政、不用陪伴朱慈炅時,才會在這裡呆上一會兒。
天啟皇帝親自推開門,裡面的木材香味撲面而來,天啟皇帝有些享受的閉上眼睛,深深的用鼻子深吸著木質的清香。
朱慈炅朝裡望去,正中靠裡,離內牆較近約僅容一人橫身張臂的距離之地擺放著一張碩大的木質工作臺。
工作臺旁邊背對大門方向擺放著幾把凳子,旁邊靠牆一側懸掛著各式木匠工具,其中有各種形制奇怪、大小不一的鋸、斧、鑿、刨、錛、鑽、銼、大小不等的方尺、活角尺、線勒等,牆角的矮臺上放著幾個墨斗、磨刀石和一摞砂紙,矮臺旁邊有幾桶類似油漆之類的顏料。
工作臺上還有幾件加工到一半的木料,工作臺周邊地上到處是木屑和刨花。
房間一側擺放著不少原木色的傢俱、桌椅板凳,房內靠近門口和窗戶這一側的原木架子上幾十個格子裡放著各種或上過色或沒上過色的雕件、擺件,另外一側則堆放了不少木料。
天啟皇帝牽著朱慈炅的手,進入殿內走近工作臺,用手把工作臺清理出一小塊地方,然後把朱慈炅抱起來,讓他坐在那裡,他自己順勢坐在了工作臺旁邊的凳子上,極目四望。
朱慈炅能從天啟皇帝的眼中看到那種近乎癲狂的痴迷,天啟皇帝久久沒有說話,當他坐下那一刻,就彷彿便已融入到這方天地一般。
朱慈炅沒有打攪他,只是東張西望的看著,看看那些原木,看看那些成品,他突然有些理解天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