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笑而不語,只低頭看布。
她何嘗不知李貨郎這就是在故意考驗她。挑擔子賣貨雖辛苦些,可也比整日裡在地裡刨食的強,這李貨郎算是窩子村少數能賺到幾個活錢的人了。
這些話他若是想說,即便是買布的時候不方便與元五說,可方才回來的路上他難道不能說嗎?
故意在這個時候讓元五先發作了,他就是想看一看,她慕離是不是用人唯親,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今日若是慕離聽信了元五的一面之辭,不分青紅皂白就先怪罪了李貨郎,想必這李貨郎當場就要請辭了。
現在能落個兩相宜的局面,已是最好的了。
可慕離心裡多少有些不爽快,卻也只能暗暗勸慰自己,李貨郎這麼做,也是為了能在她這裡做得長久。都說日久見人心,總歸還有元一幫她盯著,也出不了岔子。
打發了李貨郎和元五,慕離又去與有福嬸子商定了繡線的顏色,等她將手頭上的事兒全都安排妥當,天已經黑了。
吃過了晚飯,付老頭幫著慕離收拾行囊,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說道:“丫頭啊,老頭子這幾日見你行事,也算是周全妥當,就是。。你這工錢,會不會給得太高了?
若說這工人們的工錢,八百文,便是在丹陽城,也不過就是這個價了,可這裡是北地,本就不如京城富庶。
而且,你還給管事們開出三兩銀的高價,這。。這萬一被傳了出去,難免不若人眼紅猜忌。”
慕離沒想到他竟會問這個,但這事兒是她早就想定了的,於是便說道:“付爺爺可聽過一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是自然,”付老頭兒道:“可你這只是叫人來給你做工,何至於說的這樣不堪?”
“付爺爺,您只想到這一層,是因為您不知道我這生意有多賺錢。等咱們收了銀子回來,您就會慶幸,虧得我出了這樣高的工錢,逢年過節的福利又這樣好,大家夥兒才會死心塌地地跟著我,否則,恐怕用不了一個月,咱們這生意,就要被別人搶了去了。”
“被別人搶了去?”付老頭兒面上一驚,許久才明白過來:“離兒你的意思是說,若是工錢開的不到位,便會有人出高價,或者許諾更大的利益,直接將這些人都挖了去,到那時,到那時。。。”
付老頭兒說到這裡已是不敢再往下想,這些人能為了區區幾兩銀子賣主求榮,就能為了更高的利益做出更瘋狂的事兒來。
慕離也看著面前跳動的燭火,許久才悠悠地說了一句:“是啊,若是叫他們落在了有心人手裡,只怕賣出去的,就不只是方子這樣簡單了。”
付老頭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慕離這丫頭,看問題竟這樣長遠。
她開出這樣高的價格,就是要讓村民們真金白銀的將錢拿在手裡,若是再有人來亂許諾挖牆腳,他們也要好好掂量掂量,新主子的高工錢能給到幾時。
窩子村的人畢竟窮了幾輩子,來了個慕離,他們才過上好日子,以前也沒見誰能來救他們脫離苦海,可見她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有這樣的人在村裡,都不用村長刻意去提點,村民們也會將慕離當寶貝一樣護在村裡,這就等於是護住了她們姐弟兄妹四人,只有這樣,慕野和慕熠的身份才不會暴露。
一老一少又絮叨了許久,慕離特意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慕野和小齊都睡熟了,村裡家家戶戶也都熄了燈,才與元四悄悄牽了馬出門。
丹陽城內白家三房中,白三老爺白蘊禧正頹然地坐在矮榻上,雙目無神地盯著眼前的茶杯出神,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田氏,到底是何時丟的,又是怎麼丟的。
正苦惱著,外頭小廝來報,老家主在正屋喚他。
白蘊禧這才拉回心神,站起來略整了整衣襬,邁步而去。
匆匆穿過宅院中蜿蜒曲折的迴廊,整座白家大宅都靜悄悄的,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各房都關起門來在各自房中安安靜靜地用晚膳,一派祥和。
正屋堂下,白老家主一臉疲憊地坐於榻上,聽聞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田氏丟了?”
白蘊禧心中一驚,沒想到他父親這麼快就得知道了,也不敢欺瞞,只得略行一禮惶恐地說道:“是,父親,兒子已派人去找了。”
“若是找不回來呢?”白老家主眼皮子一掀,面無表情地問道:“田氏若找不回來,你又當如何?“
白蘊禧沉默了片刻,端正地拱手回答道:“父親,此事兒子細細地想過,想來那日田氏只在孃家遠遠地瞧見了苦水村的火光,便倉皇而逃,必是知道些什麼的。
若不是她機靈,知道去南塘郡的聯絡點通報訊息,兒子也無法找到她,將她藏於商隊之中帶回來。
所以兒子以為,即便陛下派人日日去范家屯掌她女兒小李氏的嘴的訊息已經被她知曉,為了能活命,也為了她女兒能活命,田氏也不會輕易現身於人前。
因為她知道,定會有人在范家屯守株待兔,等著捉拿於她,這就排除了她自己逃跑的可能。
如此看來,她便是被人擄走的,只是,不知擄走她的,是官府的密探,還是楊家的人。”
白老家主自來知道他這個三兒子是個心中有成算的人,聽他如此說,才抬起頭來,緩和了臉色說道:“那你說說,擄走她的,會是誰?”
白蘊禧心中早有計劃,直接說道:“兒子現在還不知,需得再等等。”
“再等等?等什麼?”白老家主說著就示意白蘊禧坐下,自倒茶喝。
白蘊禧不敢拖延,躬身說道:“等楊家或官府的反應。
兒子以為,若是楊家拿到了人,必是不會聲張,待拿到想拿的東西,就會秘密將人處死。
苦水村拐賣一案,畢竟楊家才是主謀,我白家只是替人辦事,為著楊家著想,楊家也必不會將此事抖落出去。”
白老家主點了點頭,又問到:“若是人在官府手裡,你預備怎麼辦?”
白蘊禧這才順勢坐下道:“苦水村一案鬧得沸沸揚揚,官府草草結案,也是為了安民心,給百姓們一個交待。
案子既已了了,田氏就算落在官府手裡,想來府衙也不會大張旗鼓地辦案,只會秘密調查。
若是官府介入,楊家必然會得到訊息,到時候自有楊家去收拾首尾,我白家亦不必擔心。”
白老家主不置可否,挑眉問道:“如此說來,無論人在誰手中,我白家都可高枕無憂了?”
白蘊禧心下一頓,喝了口茶才沉吟著說道:“也不盡然,兒子現在擔心的,是那個去救人的人。”
“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