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不著痕跡地眼掃了一圈，不得不信了這窩子村是真的窮。

堂堂村長家的堂屋裡，竟只有一張吃飯的桌子和幾條板凳，人人臉上面有菜色，穿的也是補丁落補丁的衣裳。

且那衣裳大多都不怎麼合身，估計也穿了許久，洗的次數多了，都瞧不出衣裳本來的顏色了。

肖三爺指著堂上的一對中年夫婦為付老兒和慕離介紹道：“老神醫，離丫頭，方才我家老太爺和大哥你們都認得了。這是我大哥的兒子，也是我大侄兒，叫肖有忠。

旁邊那個是他媳婦兒，叫慧蘭的。天順和玉秀都是他們的孩子，得病的天佑就是他家小兒子。”

“哦，大侄子，侄媳婦兒。”付老笑著點點頭。

慧蘭嫂子站在桌旁不好意思地說道：“老神醫，鄉下簡陋，我們這地方又。。您。您湊合著吃些吧。”

“誒，”付老隨意地擺擺手，拿起筷子道：“侄兒媳婦不必拘束，我們行醫鄉野，難的時候連生菜葉子都啃過，露水也喝過，現在有一口熱飯，一杯熱茶，已是極好啦！”

肖老太爺見付老頭兒一點兒也不見外，不由高興地說道：“老神醫妙手仁心，實在叫人佩服。

鄉下地方粗陋，好在你們來的這時候還算是好。我們這地方啊，雖糧食不足，也少見葷腥，但好在還有些野菜裹腹，老神醫別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付老說著便拈了一筷子菜吃了，又招呼慕離道：“離兒也快嚐嚐，這野菜著實爽口得很！”

慕離也不推拒，嚐了一口道：“的確很好吃。”說著便就著碗裡的粟米粥，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卻發現肖家人只是坐在旁邊陪著，卻並不動筷子。

慕離便說道：“老太爺，大爺爺，你們不吃嗎？”

老太爺連忙擺擺手道：“誒，歲數大了，晚上吃多了不好克化，你們快吃，快吃。”

肖老大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鄉下吃飯早，我們是早就吃過了的。這些是特意為你們做的，姑娘快吃，多吃些。”

慕離筷子一頓，心裡一下就明白了，恐怕這肖家是把家裡現有的吃的都拿出來做與他們吃了，自己卻捨不得動筷子。

便又對著肖老三幾個說道：“三爺爺，七爺爺、九爺爺，你們得吃點吧？咱們一路來的，到了你家，主人家的不動筷子，我和付爺爺也不好意思再吃了。”

慕離說著就作勢要放下碗筷，肖老太爺一看這怎麼行，忙說道：“吃吃吃，都吃，老三，你們快，陪著老神醫和小大夫多吃些，不夠鍋裡還有。”

肖老三幾個早就餓得胃裡直泛酸水兒，聽自家老太爺這麼一說，也順勢端起了碗筷，可到底還是不敢吃多了。

雖然肖老太爺說鍋裡還有，可自家的情況外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清楚嗎？

俗話說‘讓讓是個禮，鍋裡沒下著米’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幾個人也就堪堪墊了墊肚子，算是吃過了。

慕離看著肖家人如此窘迫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忽又想起了元七幾個還在外面，便對著肖三爺問道：“三爺，我們那幾個。。。”

慕離話音未落就打外頭進來一個頭發灰白卻精神抖擻的老婦人，爽朗地說道：“姑娘說的可是元家幾個哥兒？

我方才去請了，叫他們來堂屋吃飯，可他們怎麼也不肯，我便做主叫他們在天順的屋子裡，由天順陪著，也在吃飯呢。”

肖三爺忙跟付老和慕離說道：“這是我大嫂，外頭人都叫她明嬸子。”

慕離一聽肖家人做事如此周到，不由甜甜地笑道：“謝謝明奶奶，叫您費心了。”

“哎喲，這小嘴兒甜的，快吃飯，快吃飯。”明奶奶笑呵呵地說道。

肖老大也連忙說道：“小大夫說的哪裡的話，你們能屈尊到我們這地方來，是我家那臭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不敢再跟我們客氣了。”

“是啊，”肖有忠還不瞭解付老一行的為人，仍有些侷促地說道：“你們能來，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原只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試一試，沒想到，沒想到真將你們給請來了。”

肖有忠說著話兒眼眶已有些發紅，玉蘭嫂子更是抹起了眼淚。

付老頭兒最見不得這些，趕緊說道：“大侄子別灰心，老頭子雖不敢託大，可我們既然來到這裡，肯定盡心為你家小子醫治，總還是有希望的。”

“是是是，”肖老太爺畢竟歷經兩朝，飽經滄桑，也在一旁說道：“有忠家的快別哭了，趕緊拾掇出幾間屋子來，吃罷飯好叫老神醫休息。”

“誒，不急，”付老頭兒也不是個貪嘴的人，瞧著肖家這情形，也沒太敢吃飽，兩下扒完碗裡的飯道：“既然來了，想必你家那小子早已聽到了動靜，不如先去看看他。”

肖老大忙說道：“這怎麼行，現在都這麼晚了，老神醫舟車勞頓，已是十分辛苦，不若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瞧也不遲。”

慕離也已經吃好了，放下碗筷擦擦嘴道：“大爺爺快別客氣啦，肖家哥哥的病想必家中上下都十分掛心。

我們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先瞧瞧他的病，也好叫你們早些知道他這病能不能治，你們也能安心些，剩下的往後再說也不遲，你們說呢？”

肖老大見慕離將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不再推辭，起身道：“那就聽二位大夫的，請隨我來吧。”

一行人說著話便來到與堂屋相隔的一間東廂房裡，剛一亮起燈，就瞧見一個十五六歲的消瘦少年正瞪著一雙大眼靠坐在炕上。

因著這屋子裡只有一張炕，四面的牆壁上都光禿禿，灰撲撲的，連個衣櫥也沒有，所以那炕上的少年就越發的顯眼。

“佑哥兒，你三爺爺將大夫給你請回來了！”明奶奶一進屋就笑著張羅道：“快起來，叫老神醫先看看你的腿！”

“奶！我說了，我不看！”那少年說著話就側過了身去，不再理會眾人。

肖三爺忙出來打圓場道：“咳咳！老神醫，這就是我那傷了腿的孫侄兒，名叫肖天佑，他。。他這腿。。已臥床許久。。這心裡。。”

付老頭兒瞭然地點點頭道：“無妨，無妨，我先來瞧瞧。”

付老頭兒說著話就往炕邊走去，肖天佑卻如驚弓之鳥一般，一手撐起身子，衝著屋子裡的人大叫道：“我說了！我不治！我不看！你們都出去！！出去！”

付老頭頓時收住了腳步，與慕離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