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池齋內,齊妙山跪坐於慕老國公的對面,低著頭誠惶誠恐地說道:“老公爺,苦水村下設三十七個堂口五百餘口人現已全部揖拿歸安,所屬財產也一併罰沒充公。
只是,那李富貴的妻子田氏還未找到。”
說到這裡,齊妙山唯恐慕老國公責怪他們五城兵馬司不盡心,繼而憤憤不平地說道:“那婦人當真是好生狡猾!下官著人一寸一寸將那苦水村周圍的群山、村落遍尋了三遍,都不見她的蹤影!
如今李富貴死了,這婦人又遲遲不能歸案,這。。這案子查到這裡,線索就全斷了。”
慕老國公眼中晦暗不明,呷了一口茶才面無表情地說道:“既是遍尋不見,那便不是躲了起來,而是有心人將她藏了起來,你又如何能尋得到她呢。”
齊妙山猛地抬起頭,試探著問道:“老公爺的意思是?”
“苦水村打拐案拖延至今,百姓中已是熱議如沸。現在既然所有的證言都止於李富貴,齊大人何不趁早給百姓一個交待?
只一味的盯著田氏不放,那背後之人自是不敢露面,你這樣久拖不決,於此案又有什麼好處呢?”
齊妙山聞言精神一振,立即拱手一揖道:“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辦。”
齊妙山前腳剛出去,後腳就有小廝在外頭稟報:“老公爺,老夫人叫人送了一盅鮮魚粥來,說近日陰雨不斷,叫您喝了暖暖腸胃。”
慕老國公心中一頓,隨即吩咐道:“端進來吧,叫陳亮進來。”
外頭立即有人打簾,將一個提著食盒的婢女放了進來。
那婢女畢恭畢敬地放下食盒,見慕老國公並不理會她,她也不敢擅自將食盒內的東西取出來,只行了個禮便匆匆告退了。
慕老國公正在用熱茶燙著一隻茶碗,陳亮就進來了。慕老國公一邊與他說著要他去辦的差事,一邊親自將那魚粥取出,盛了一些出來放在方才燙過的茶碗裡,蓋上蓋子,交與陳亮手中。
陳亮不明就理,剛要開口詢問,卻被慕老國公遏住了手腕,主僕二人依舊稀鬆平常地說著話,慕老國公卻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了“餵狗”二字。
陳亮立即反應過來,遂將那茶碗藏於懷中,又略整了整衣服,直到看不出什麼端倪,方才退了出去。
整整一天慕老國公都待在這硯池齋中沒有出來,還吩咐了下人不許進來打擾。
直到傍晚時分,陳亮才匆匆進來低聲回稟道:“老爺,奴才去鄉下尋了一隻剛生產過的大狗,將那魚粥分作大小兩份,小的那份餵了那隻剛睜開眼的幼崽,大的那份給了那大狗。
不出半個時辰,那小狗便口吐白沫昏了過去,大狗足有兩個時辰才漸漸倒地。
現下兩隻狗都已醒了過來,大狗倒是神色如常,行跳坐臥都沒什麼問題,只那幼崽,看著搖搖晃晃的沒什麼精神。”
慕老國公沉默了片刻,將那食盒裡剩下的魚粥用一隻嶄新的毛筆蘸了些,用一塊布包好,其餘的都叫陳亮拿出去處理掉,便揮揮手叫人退下了。
夜色如墨,慕老國公盯著案几上的燭火,久久不能回神。
那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搖曳,彷彿是他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他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無助,腦海裡不斷迴盪著慕離的警告,心頭湧起一陣又一陣的苦澀。
忽而,他的眼前又浮現出紀桂芝的身影。那個初見時驚恐如小鹿一般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猶如膜拜神靈。
他不是不知道紀桂芝對他的感情,可他卻從未對她動過心,自始至終,於他而言,她都只不過是自己救下的一條人命。
她也回報了他,她替他安葬了亡妻,又替他照顧蒼兒,從那時起,他對她才生出了一份感激之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醉了酒,還有了慕雲嶺。
他是知道她通藥理會醫術的,卻從未真正見識過,因為她那時總是跟他說,自己都是在家偷學的,只略懂些皮毛,從未真正實踐過。
可今日聽了陳亮的回覆,慕老國公心頭漸漸浮上一絲疑問,慕雲嶺的出生,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嗎?
思及此處,慕老國公不覺如芒在背,不敢再往下細想,可緊握的拳頭卻因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
當天夜裡,瀾隱就秘密進入了崇惠帝的瀚宸殿。
屏風後頭,崇惠帝威嚴地聲音攝人心魄,“如何?”
“啟稟皇上,”即便是隔著一層屏風,瀾隱也絲毫不敢懈怠,端正了身形畢恭畢敬地回話道:“是銷魂散。”
“銷魂散?”
“是,這本是鍾離秘藥,取金沙蘭、醉蘭、毒蠍尾、鉤吻、迷迭香等混於其中,製成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若足量服用,立時三刻便會如同變了個人一般,整個人心神懼焚、狀若瘋癲。”
崇惠帝聞言心中一驚,厲聲問道:“竟如此厲害?”
“是,”瀾隱屏息凝神,愈發恭敬地說道:“如若逐日少劑量服用,不消半月,便可使人神思倦怠,疲憊乏力,再到後,便會不思飲食,整日昏睡,臣還聽聞。。。”
瀾隱猶豫著接下來的話要如何說,崇惠帝冷聲道:“聽聞什麼?”
瀾隱趕緊說道:“臣還聽聞,若於此時,有人稍加引誘勸導,那人便會如同木偶一般,供人驅使,做出許多平日裡根本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來。”
“呵,好厲害的毒藥!好狠毒的心思!”崇惠帝陰沉著一張臉冷笑道。
“是,”瀾隱繼續說道:“此藥乃鍾離皇室秘藥,那金莎蘭和醉蘭更是方外之物,極為珍貴難得。
所以此藥只為整飭官員和責罰後宮所用,概不外傳,不知怎的,竟會流傳到南凌來,陛下您看。。。”
“不必!”崇惠帝手一抬道:“雖不外傳,可若有人以重金相求,想來也是有些門路的。
再者說來,這藥雖入了南凌,可到底也是用在了外臣身上,倒是省了朕的許多手腳。
此事到此為止,不必再查。”
“只是不知道慕老夫人這一手,所圖為何?”瀾隱斟酌著說道。
“哼,還能圖什麼,無非就是為她親生兒子謀一個好前程罷了,倒是合了朕了心意。”
“是,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