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念之就沒有溝通下去的想法了。搖搖頭,輕輕的伸出手示意停止,別說了。
陸銘卻沒有停止,說“你真的想了解我嗎?我的朋友聚會你去過一次嗎?我的所有朋友你都看不上,他們來家裡你也不給臉,就冷著不說話,像是全世界都讓你不滿意。”
陸銘的朋友們,大部分都是聞著他身上的利益而來,一個個就像是吸血鬼,可是陸銘就是看不出來,任由他們從他身上撕扯利益過去。偶爾念之提醒一句,陸銘一定會站在朋友那邊,讓念之別管他如何做事,如何交朋友,他就算吃虧他樂意。
這樣的朋友們,念之無論如何不願意接觸。
陸銘看到念之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非常輕微,那種排斥是他熟悉的,嘴角輕微的向下撇,眼神劃過,不去看任何人。
陸銘繼續說“我們是很不一樣的人,在兩個世界活著。我覺得這樣就挺好,有什麼可說的?”
念之站起身來要回房間,走過陸銘身旁時,被陸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兩人靠的這麼近,念之發現很久沒有和陸銘這樣靠近了,尤其兩個人各自分房睡之後,身體接觸就更少。
陸銘的呼吸清晰的能感受到,吹在了她臉上。他被壓抑的憤怒,看著這張清冷的臉,這雙天真神色的眼睛,又慢慢的緩解了。
陸銘說,“看到了吧,每次要談的是你,不談的也是你。”
念之冷冷的看著陸銘,說,“陸銘,我們之間有愛情嗎?沒有。我們之間有親人的愛嗎,也沒有。我們就是一起搭夥過日子,是我僭越了,我想多了,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想了。”
很少聽到念之說這樣的話,她常常都是內斂溫和,話只說一半的人。
陸銘聽到這般的否定,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心酸,“你又在責怪我,是嗎?是我讓你沒有愛情,沒有了愛,這一切都怪我,回家不和你溝通,也是我的責任?”
兩人就這樣爭吵了起來,說了很多,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都在字面上來回解釋自己,像是在做最難的拆解字詞的遊戲。
吵架唯一增進的部分,就是兩人對於很多漢字語義的理解。對於邊界和泛指,對於概括和精準的理解,不斷不斷的闡述。
抓住任何對方的漏洞不放,從一個詞,一句話的意思,深挖對方真實的意圖是什麼,到底想說什麼,到底如何猜測對方,如何傷害對方而不在意……
終於念之無法忍受了,在這種爭吵中,她感受到的只有雙方的互相排斥,還有無邊的孤獨,都快將她吞沒。
終於,她尖叫出來,用盡所有力氣的尖叫。
聲音大到周邊幾棟樓都能聽到。
念之沒有絲毫停下來的動作,陸銘只能捂住了她的嘴,她也並不掙扎,只是眼淚在滑落。嗓子已經徹底喊啞了……
有人在業主群裡問,聽到女人尖叫了嗎,太滲人了,要不要報警……
之後一星期,念之發不出聲音,後來一個月後,念之發現聲帶雖然恢復,但是隻要是人多的時候,她就沒法說話,聲帶好像會鎖住。
是在一次單位發言時發現的,念之負責迎接上級單位的人,走進會議室還好好的,開啟了幻燈片,由念之講解時,發不出聲音了。
去了醫院做各種檢查,最後被醫生推薦走進心理諮詢室。
剛開始念之是不願意的,覺得只是聲帶恢復的時候有點過於緊,還沒有適應,過段時間就會好了。
但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隨安的班主任打電話過來,讓念之去趟學校。坐在老師的辦公室裡,那是一間教室改裝的辦公室,有七八個老師共用,來來回回有人進出。
班主任一直在說話,像是講課般。當老師的人好像都很擅長獨自演講和傳授,並不非常需要來回互動,對方只需要聽和點頭就好。然而,那天班主任想聽聽念之是如何想的。
辦公室好安靜,其他幾個老師雖然低頭在做自己的事,但念之卻能感覺到,她們在伸著耳朵聽,念之忍不住緊張了。
班主任再次問,“我說了這麼多,那您對陸隨安要退學是怎麼想的呢?”
班主任聲如洪鐘,職業帶來的居高臨下的師者口吻,讓沈念之像是被點起來回答問題。然而,她發不出聲音……張大嘴,就是說不出話。
班主任也看出了哪裡好像不對,對面坐著的這個女人,臉愈加通紅,張著嘴努力想要發聲,纖細的手著急去碰觸脖頸,像是被食物卡住般的窒息,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只有一些音節飛了出來。